“是,增文公慮得極是。”蘇鳴豐沉思着點點頭,道:“如今人心思安,怕是大事難成。再說,皇上令軍器營制的什麼地雷、手榴彈等利器,在廣州城守衛戰中就已經顯示了威力,聽說改良過的地雷和手榴彈不日將進行試驗,如果試驗成功,將大量配屬軍隊,如此以來,強大如清兵怕是也莫奈其何啊。”
“聲遠此言差矣。火器雖厲害,但使用者總是人,所以,只要抓住了人,火器不足慮也。再者,如永曆坐穩了大位,你我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黃日章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蘇鳴豐道。
“爲何?”
“爲何?聲遠,你真想當永曆的忠臣了?呵呵,你糊塗啊。”黃日章見蘇鳴豐沒有言聲,知道他心裡產生了動搖,於是冷笑幾聲,道:“整個廣州城誰不知道陳黃蘇三大姓?哪一家不是奴僕過百、良田過萬?永曆明顯是要在土地上做文章,將來若是他一道旨意,令你交出土地分給失地泥腿子,你遵不遵旨?”
“不會吧,若是那樣,可把士紳給得罪乾淨了,沒有士紳相助,他能坐穩江山?再說了,陳家是大頭,陳子壯總得竭力阻攔吧?”
“不可能?聲遠,你小看永曆了,他是真狠,他已經在準備動手了。”黃日章說着起身,從書案上拿起一摞書稿,遞給蘇鳴豐,道:“這是內閣傳出來的,看看吧。”
蘇鳴豐拿過一看,見是一份手抄稿,字很秀雅,不是黃日章的字跡。再看內容,見題目是“土地改革新法之條陳”,連忙細細看下去。
土地改革之法,主要內容有四條,一條是所有土地都要按畝數交納賦稅,無論士子、世家還是皇室,皆依此例;一條是以後朝廷取士,所有秀才、舉人、進士朝廷原定給予的錢糧加倍,可免徭役,但土地不再免稅;一條是鼓勵懇荒,凡懇荒所得土地,由朝廷釐清畝數後,三年內免稅。
這三條已經讓蘇鳴豐感到非常震驚,最後一條卻是徹底擊傻了他:土地產權明確到各戶之後,不允許買賣,如該戶斷嗣,土地則由官府收回。
“這,這……。”蘇鳴豐看完,真是傻了,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這相當於把地主現在的特權收回,也斷了以後的念想。錢再多有什麼用?土地,不允許你買!
“這,這,這不是從士紳嘴裡奪食嗎?能行得通?”蘇鳴豐呆呆地望着黃日章,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永曆是真狠,也是真聰明。如今的阻力是大,但比之將來恢復了整個江山,難度卻是小了不少。他這是要毀掉過去的舊貴族,要打造一些新貴族啊。”黃日章眯着眼,望着眼前的地面,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個條陳是誰擬的?”蘇鳴豐問道。
“不是瞿式耜還能有誰?他被永曆任命爲首輔,幹勁可不小啊。不過,他跟天下士紳對着幹,能落個囫圇屍首就不錯了!”黃日章陰着臉說道。
“陳子壯是什麼反應?”
“陳子壯?他可沒提反對意見,這個可以理解,他好不容易抱上永曆的大腿,能輕易撒手?再說了,聽說他家最近買了不少鋪子,看來是要把精力往商業上發展了。不光是他,內閣裡所有的大學士,都沒有提異議。有的人是真心擁護,有的人雖薄有微詞,卻是不敢說出來。”
“增文公,安居家中不出,朝中事盡知,可見我道不孤?”
“是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內閣之中也不是鐵板一塊。”
“爲今之計,我等當如何爲之?”
“聲遠,爲今之計,絕不能坐等,以永曆的手段,假以時日,將不可撼動。”
“韃子呢?他們能坐視永曆坐大而不管?”
“韃子嘛,倒是可以期待。據兵部傳出的消息,清廷已經兵分兩路,從東西兩面殺了過來。東面有李成棟,我估計,如果地雷、手榴彈配屬軍隊,大抵能抵擋一陣子,攻不足,守應有餘。西邊,湖南有何騰蛟,據說他收容闖賊殘部已有五十餘萬,看着倒是不少,不過,據我判斷,這羣烏合之衆難以抵擋韃子大軍。如果湖南有失,則立即直面廣西,廣西王化澄和楊國棟,才具不足,勇力欠佳,怕是更加難以抵擋。如此說起來,西邊倒是可以給永曆造成一些麻煩。”
說到這裡,黃日章看了一眼蘇鳴豐,見他若有所思,又進一步挑撥道:“聲遠,我等若是失去土地上那些產出,再想嬌妻美妾、錦衣鼎食怕是不行嘍。”
蘇鳴豐聞言,想到自己家裡人口衆多,想到剛剛離去的紅袖,他實在不願意失去現在這種生活。
“增文公,不用說這些言語,小侄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定以增文公馬首是瞻。你說吧,讓小侄如何做?”
“好!心有定計,不畏首畏尾,纔是大丈夫所爲。你放心,將來我們保唐王登基,內閣之中一個大學士之位,少不了你一個。”
“如此,小侄先行謝過。”
“不必如此客氣,你我兩家早就榮辱與共了。聲遠,我的想法是,趁現在永曆立足未穩,咱們抓緊分頭行動,一是把反對的聲音做大。你伯父的朝中餘蔭尚在,門生故吏甚多,你要利用蘇家子弟的身份,多聯繫聯繫對朝政心懷不滿之人,最好把這條消息散播出去,挑撥士紳叩闕請命;二是秘密聯絡朝中掌兵之人,兵不用多,只須千人於腑腋之地給他來個突然襲擊,到時候大事底定,李成棟、張家玉縱有數萬精兵在外,怕也是鞭長莫及。”
“掌兵之人?你是說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