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西山上石階路的盡頭,楊嬌叉手而立俯視着數裡外的界湖城和市區之外更遠處的羣山,一種會當凌絕頂的豪邁頓時直衝胸際。
午後的驕陽灑下幾抹燥熱,向山下一眼望去沒見到另有遊人。於是楊嬌將雙手攏在嘴邊,以一種近於原生態的音調對着遠方長久的高聲呼喝了幾嗓子。那種肆無忌憚的吼叫使她拋去了生活中的包袱、扔下了與人相處中帶着的面具,也暫時甩脫了二十年人生中的諸多不幸與隱痛。只是她心裡仍有些許失望,因爲站在山頂放聲大叫之時並沒有電影中那種迴音不斷傳來的玄妙效果。
小可瞪眼盯着對面的神經病看了半天,心說這丫頭肺活量怎麼會這樣好,她是專業運動員嗎?好半天了一口氣也沒喘完。
他等得急了,坐在石階上便擡手拍了一下楊嬌的小腿:“差不多就行了,你再這麼吼下去,喊缺氧了我可不揹你下山!”
楊嬌被小可打斷了情緒,反而發起脾氣來。她不再展現原生態,音調一轉竟然秀了幾聲花腔女高音。
“楊壯士,你不單武藝了得,原來曲藝造詣也深不可測,不過你還是快歇會兒吧,咱招來山上什麼孤魂野鬼……”小可的這個小手段很奏效,楊嬌聽他說到鬼果然停了下來,她氣不過小可嚇唬她,坐下來喝了幾口水之後就橫橫的瞪着他,小可假裝沒看見,悶頭吃他辛苦背上山的零食。
山頂空氣新鮮,小可胃口大開之下正吃得開心,楊嬌的消退曲藝病未久又抽起文藝瘋來,她拉着小可陪她到處取景用手機照些風景照,還不斷自吹着攝影技術了得。
“有哪個攝影愛好者像你這樣隨身只帶着一部手機的?”小可毫不客氣的打擊楊嬌。
楊嬌卻滿不在乎的回答說:“攝影的更高境界,那些玩器材的永遠不懂的!”
她說話的同時又回過頭去望着頂峰的位置,只見石階盡頭通向的電視臺信號中轉站大門正緊閉,位於中轉站建築最頂端的信號塔塔尖是整個界湖城的最高處。楊嬌心知中轉站不容外人隨意攀爬那信號塔,但照下它的全景來留作紀念卻是件不容遊客錯過的事。只是她們離那塔太近了因而無法照到它的全貌。
她向小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小可四處看了看,然後指着一條通向山體另一側的小路說:“咱們去那邊看看,那裡的坡度有個仰角,說不定能照下信號塔的全景。”
楊嬌覺得小可說的有理。只是她剛要動身,卻想起小可曾說過山上很多廢棄的小路兩旁都有老墳,她心中怯了又停了下來。
小可還有些納悶,一問之下楊嬌沒再逞強而照實說出了她的疑慮。小可一拍腦門,笑道:“楊壯士,你聽說過誰把墳建在山頂的嗎?那是找挨雷劈呢!這條小路是過往遊客踩出來的,對面一定是個取景照相的好位置。”
楊嬌尷尬的一笑,覺得小可說得有道理,這才放心的和他沿着那條小路繞到了電視信號塔的背面。她一路上緊抓着小可的胳膊,一點女漢子的尊嚴都顧不上了。
信號塔的背面果然是個絕佳的拍照場所。楊嬌在陡坡上照下了數張全景照,又逼着小可爲她和信號塔留了幾張合影。之後從相片中選取了幾張最別緻、最順眼的上傳出去,結果那些圖片都無法被分享。她這時才注意到:在山頂非但數據流量中斷,連手機信號都一格不剩。
楊嬌氣呼呼的怒叱了幾句,說好不容易照下了這塔的全貌,怎麼身在塔底之下還會沒有信號呢?難不成“燈下黑”還有個近義詞叫作“塔下黑”?
“姑娘,咱們面前的又不是手機信號塔。”小可解釋說:“這是電視臺的信號中繼塔,周圍一定要屏蔽信號才行的,以防有不軌之人竊入電視轉播網絡中發佈不利的消息。”
楊嬌正自不爽,卻見不遠處矗立着一塊一人來高的大石頭,這塊巨石也是相關部門在建造上山的石階路之時爲方便遊客攝影留念而運上山的。楊嬌沒心思深究搬運這巨石上山是件多麼浪費工時的無聊之舉。她此時只想站到上面去照一張霸氣十足的相片。
楊嬌忘性很大,她一高興起來就把之前沒有信號因而不能第一時間發出圖片的煩惱拋到九宵雲外去了。她正要趕過去卻見那大石頭的後面閃出一個遊人來。楊嬌急着率先搶佔那大石的使用權,於是急匆匆的拉着小可小跑起來。
卻見那遊客並沒從大石頭的邊沿爬上去,他反而俯身蹲下身子像要臥倒似的,這時楊嬌已經“喂”了一聲止住那人。
那人兩手一撐地便即站了起他。他轉過頭來不屑的看了看楊嬌,原本跟喝高了似的血紅雙眼頓時一亮:他沒想到在這西山之巔竟然能見到她這個如同風景一般清新的女孩兒。
小可和那人一照面就“哎呀?”一聲捋起袖子加快了腳步。他沒想到地在這西山之頂碰上一個熟人。這酒鬼似的傢伙分明就是那天在高架橋上開卡車撞了張湛的汽車之後想要推他們下橋的殺手。
那酒鬼見喝止住自己的美女和她身後一同跟來的小夥子神色不善。他心說:怎麼着?雌雄大盜啊你們?你們打劫都跑城外風景區來了?算你們兩個不走運,強盜碰上了賊爺爺,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想到這裡他握緊了雙拳正對着迎上來的楊嬌和小可,擺出一個防禦的姿勢來。
楊嬌沒想到跟在她身後的小可會突然發飆衝上前去。她連忙拉住他問:“喂,有話好說,不就爲了照張相嗎?誰先誰後的不至於動手吧?”
那酒鬼這時也看清了對面走來的小夥子摘下帽子之後的大光頭和冷笑着的表情。他忽然想起對方長得很像他多日之前未能成功殺掉的那個人,於是他下意識的問小可:“你是?”
“冤家路窄!”小可衝那人哼了一聲,把楊嬌擋在自己身後並對她說:“這人我認識。”
“認識?你們又是什麼冤家了?”楊嬌問。
“差點要了我和張湛、關明命的那個卡車司機。”小可說着向前跨上一步,緊盯着那人的雙手,隨時準備出擊。
那酒鬼也不是善茬,他動作利落的自腰間掏出一把匕首來,惡狠狠的恐嚇道:“相好的,不怕死就上來吧!”
小可冷冷的說:“你心裡有數,咱倆都沒認錯人……”他“人”字只說出一半,突然把手中的帽子甩了出去,直扔向那酒鬼的臉上。
那酒鬼猝不及防之下伸出刀去划向那帽子。帽子自重太輕,而且阻力又大,即使偷襲之下也沒能給那人造成什麼損傷。帽子很輕易的被他揮刀斬落在地。但是小可扔出帽子原本沒指望能把他打傷,只想藉此引開他的視線而已。小可在他出刀的同時向斜方上了一步,繞到了他的右側,起左手使了一記勾拳打中他的後側肋骨。
那人抗擊打能力很強,吃痛之下竟然反手揮出刀去。小可原本沒打算向一個手中有刀的人連環進擊,這時他已經迅速退出了匕首的攻擊範圍。跟持刀的人拼速度終究是在搏命,他曾吃過汪無傷匕首的虧,自然不敢大意的。而且這酒鬼似的殺手身手不弱,小可和他鬥成一團之後反而身陷被動,數次險些被他的刀掄中;他在佔了一拳的便宜之後已經不敢過分逼近那酒鬼。
小可和那人正自纏鬥着,站在圈外的楊嬌卻吹了一聲口哨。小可心知這瘋丫頭向來花樣繁多,所以並沒回頭看她。但是那酒鬼卻本能的轉頭循着聲音的源頭瞧了一見。
只這一眼就迅速扭轉了局面。只見一個黑色的物體以極快的速度和極猛烈的力度衝他的面部飛了過來。還沒等他作出反應,那並不算大的黑色物體就既準又狠的砸中了那酒鬼的眼睛和鼻樑交匯處,他被這暗器撞得腦袋一懵,身子一個栽歪險些摔倒下去。
小可眼尖,一眼看清掉落到地上的是楊嬌的手機。楊嬌這個不明橫行物耍起狠來竟然還能隨手變出點不明飛行物來。小可這時已經能夠確信:當初在碰上錐子那夥人去砸玉鼎音樂城時她曾指點過那些混混扔暗器的手法並非吹噓而已。她玩暗器當真有些心得和門道。
小可於時機的把握有着超常的天賦,他豈能放過那酒鬼發懵的瞬間機會?
那酒鬼正自迷糊呢,小可左手虛張在他右臉附近虛指一記,那酒鬼的右手在慌亂中下意識的跟隨視線出刀向右劃去,小可在他出刀的同時向前跟進,一記手刀砍在酒鬼的右手腕上,小可又在打掉他的匕首之後化掌爲爪,一抓之下控制住那酒鬼的右腕,這時他已經繞到那人的身後,在反轉了他的手臂之後壓住他的肘部,最終以反關節手法制服了他。
“饒命啊,大哥、大姐,有話好說!”那酒鬼的臉被小可按在地上,他說話之時吐出的氣息吹起地上的沙土又灌入他的口鼻和雙眼之中。這時他才後悔起來,剛剛爲什麼非要和這對小青年一較長短呢?如今被他倆各施手段逮了個正着,想逃也逃不掉。
想到自己曾經暗殺過那光頭小子而未能成功,這酒鬼似的傢伙被小可控制住以後嚇破了膽,竟自告起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