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方見自己問出這句話來後,陸雲滄那邊臉上又浮現出欲語還休的神情來,心中好奇卻是愈發濃厚起來。
最初得到有人冒充點雲宗門下弟子這個消息時,他以爲一定是妖族弄出來的幺蛾子,因爲這麼多年來,雖然點雲宗一直是堅定不移地站在凌廣門那一邊的,可是在對待妖族的態度上,點雲宗卻從來都不是特別極端,也正是這樣的態度,導致以凌廣門爲首的修士聯盟內,不時有針對他們的聲音傳出。
所以一聽到有人冒充自己門下,饒是陳方慣常性格都大咧咧的,大不慣小不管,可架不住這會兒時機太過敏感,他便直接出面來探查個究竟,畢竟若這個冒充之人是妖族,那麼一定會做一些不利於點雲宗名聲的事情來離間他們與凌廣門那邊的關係,這一點他不能不防。
至於他爲何會身在東崑崙,這還真不是巧合,實際上,凌廣門那邊一直都沒有放鬆對於妖族的各方面監視,這次東君的東崑崙之行雖然在西崑崙內隱瞞得緊,在東崑崙這邊卻並沒有刻意低調,陳方便是受了明義道人的委託,專門過來盯着東君行蹤的,沒料想這一盯卻給自己盯出個冒牌門人來。
“小子,沒話說就直接保持沉默了嗎?”
陳方說着,手卻從陸雲滄的脈門上撤了下來。
陸雲滄動了動,發現胸口處斷掉的骨頭已經被重新接合了起來,於是便從地上坐了起來,先是用手指安撫性地摸了摸金龍劍氣的腦袋,而後對着陳方行了一禮。
“點雲宗門下弟子陸雲滄,見過老宗主。”
在這極爲短暫的時間內,對於如何跟陳方交代自己的身份,陸雲滄心中已經下了一個決定。
因爲他想起寧贖衣最後的叮囑,他說過,當自己離開這個時代後,自己在這個時代中的所有痕跡都會被抹殺掉,包括這裡人對自己的記憶。
陸雲滄心想,這應該也是時間規則對於平衡的一種掌控,所以即便自己說出真相,他能改變的事情也終究有限。
說完這句話,他擡起眼來看着眼前的陳方。
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陳方的樣子,之前,他雖然聽說過陳方這位老宗主的無數事蹟,可那畢竟只是聽聞,一想到這個甘願剖出自己的靈劍道心,來救自己弟子的人,此刻正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陸雲滄心中愈發糾結。
現如今的陳方,不光是外貌看起來年輕,就連心性也不似之後那樣沉穩,一聽到面前這小子竟然喊自己老宗主,登時笑了出來。
“你喊我老宗主,那小子你來告訴我,少宗主是哪一個啊?”
陳方擡手將陸雲滄扶起來,自己倒是撩起衣襬來坐到一旁的石頭上,一臉等着聽故事的表情。
“沒有少宗主。”
陸雲滄苦笑着搖了搖頭:“接下來弟子要說的話,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弟子願以心魔起誓,所言所講沒有一句虛言。”
聽到陸雲滄以心魔起誓,陳方又多打量了他幾眼,最後點了點頭:“說來聽聽。”
“弟子陸雲滄,師從霸劍戰天一,而當時點雲宗的宗
主,亦是弟子的師尊,也就是師祖您的大弟子戰天一。”
陸雲滄說着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而後無奈搖頭:“弟子中了妖族暗算,此刻體內靈力被封鎖,無法施展劍招給師祖證明更多,至於弟子是如何因緣際會由後世來到這裡的,卻是另一段故事了。”
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裡,陸雲滄將自己是如何通過他人幫助,逆轉時空溯流而來簡單地跟陳方講述了一下,當然他還是留了個小心思,並沒有將寧贖衣託付自己的事情全部說出來,只說自己若想要回到現世的話,必須要找到寧贖衣,才能回去。
“人生而有靈,壽限則爲天定,最初出現的修士,就是因爲不想妥協於天命,要掙脫出壽命的桎梏,才逆天命而行,尋求長生大道,只是從古至今,多少修士前赴後繼在這長生大道上,卻從來沒人想到可以直接去挑戰時間規則。”
陳方聽完陸雲滄的敘述,也是心有所感,不住地搖頭喟嘆道:“想不到後世竟然已經有人可以操控時間規則,叫人逆轉時光溯流回過去,哎?我說小子,既然你是我的徒孫,那麼你說說,當時你師祖我可是已經飛昇了?”
陳方會這樣問,是因爲之前點雲宗內的宗主,全都成功飛昇,無一例外,至少在陸雲滄知道的記載中,唯一的一個例外就是眼前這位正興致勃勃等他回答的宗主了。
“沒有。”
陸雲滄嘴角扭曲了一下,在做出坦白身份的決定時,他就想過陳方可能會對這個問題感興趣,雖然他自己沒有跟陳方相處過,但是通過戰天一、胡悅還有典秋黎等人的回憶,他也大致能明白陳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所以這會他也是暗自存着一個私心,雖說他離開之後,陳方對他的所有記憶都會消失,可如果因爲自己的出現,阻止了將來陳方與胡悅身上的悲劇,那說不定等他回去之後,還能見到一個活的陳方?
雖然一切都是未知,但陸雲滄還是想要試一試,因此,他儘量斟酌了一下語言之後,看向陳方:“師祖當時並沒有飛昇上界,而是,已經身故。”
已經身故這四個字一說出來,陳方明顯愣住了,這也難怪,即便是心理素質強悍的修士,從別人口中乍一聽到自己身故的消息,這心裡肯定也是接受不了的。
陸雲滄見陳方聽了只是在那裡愣愣地出神,便下意識停頓了一下,待他想要繼續開口說的時候,卻被陳方一擡手給制止了。
“小子,你叫陸雲滄是吧?”
看着陸雲滄點了點頭,陳方擡手抹了一把臉,接着說道。
“那好,雲滄你告訴我,我將來死得值不值?”
“這……這個值不值真不好說。”
陸雲滄被自家師祖這不按牌理出牌的問話給整蒙了:“師祖,你是爲了救我三師叔而死,我拜入門下時,你已經身故多時,只是師尊跟師叔他們常常會到後山那裡去祭拜你,三師叔還常常會到師祖墓前喝酒,我只能說他們都很懷念你,至於這個值不值,我卻無法評說。”
“哦,救人死的,還是救徒弟。”
陳方摸了摸下巴,臉
上忽然露出笑容來:“老子這會兒才只有兩個徒弟呢,料想那催命鬼老三還要過上不少時日才能進我的山門,不着急不着急,哈。”
陸雲滄見狀十分無語,這到底是有多心寬啊,聽到未來的徒孫說自己將來死了,不趕緊問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一開口先問自己死得值不值,然後就是慶幸自個兒暫時還沒收到這個“傳說中”的三徒弟?
話說回來,這陳方也不愧是敢在後世那種情況下,還收個妖族當徒弟的人物,腦回路構造果真與尋常人是不一樣的。
“你小子,我聽到自己將來會死的消息都沒怎麼樣,你苦着一張臉是要做什麼?”
陳方笑完就看到面前一臉糾結的陸雲滄,於是笑得更加暢快起來,擡起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陳方站起身來:“既然你小子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對你的身世也沒什麼懷疑了,如果真是妖族想出花招來,找到你這麼個人來當暗子,也不可能編造出這麼可笑的謊言來哄騙我,至於將來死不死活不活的,老子只在乎一點,那就是值不值,既然你也說了,我是爲了救你三師叔死的,那肯定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只要是我決定的,我就不會後悔,至於生死之事,又何須在意太多,人總有一死,死得其所總好過死不瞑目不是?”
陸雲滄眨了眨眼,只覺得肩膀被陳方拍得生疼,無奈只能跟着點頭:“師祖你開心就好。”
“對了,你小子眼巴巴來到這邊,總不會是什麼事兒都不爲就想來看光景的吧。”
陳方瞥了陸雲滄一眼,這會兒纔想起正事兒來:“你方纔刻意沒說,我也就不多問你到底是要做什麼,只是有一點,你身上的毒素我也束手無策,實際上這種毒素隨着時間推移,它自個兒也能消退掉,但問題就在於你有沒有這個時間去等。”
陸雲滄聞言立刻苦笑了一聲,陳方說得太對了,他恰恰就是沒時間去等。
“師祖,您這會兒回西崑崙嗎?”
陸雲滄滿懷希冀的看向陳方。
“我來東崑崙也是受人所託,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的。”
陳方搖了搖頭,“如果你急着趕回西崑崙,那我只能找人送你回去。”
說着,陳方一擡手,曾經跟着陸雲滄戰鬥過一段時間的那柄鬥劍就赫然出現在了陳方手中。
“去。”
陳方手中鬥劍一揮,一道紫色劍氣立刻脫離了劍身,在巖洞內變化成了一隻飛鳥的形狀,這飛鳥聽到陳方的口令,便直直飛出了洞穴,朝着不知名的方向飛遠了。
再次見到完好無缺的鬥劍,陸雲滄眼底一酸,當初若是沒有鬥劍,恐怕他的劍修之路都要被迫中斷了,而今時光逆流,再度重逢,此時的鬥劍還在它真正的主人手中,再想想後世,真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你小子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劍了吧。”
發完指令,陳方準備將鬥劍收回來,一低頭卻看到陸雲滄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手中得劍,不由得笑言道:“劍對於劍修來說,可是跟媳婦似的,你可不要亂看我家鬥劍,我會不高興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