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宗人府。
兩個人影乘着夜色悄聲靠近宗人府。
走在前面的人,手指燈籠,微微躬着身,瞧這模樣,像是個下人,走在後面的人,雖看不清面目,但是卻給人一股子濃濃的壓迫感,那人身材頎長,身着黢黑披風,用手攏着披風兩側,且大大的風帽遮住眉眼,顯然是不想讓人注意,這兩人一前一後默不作聲地走到了宗人府前。
“誰在哪裡?”宗人府前的侍衛對着兩人厲聲喝道,一邊拔出了腰刀,寒光閃閃踺。
宗人府不比別的地方,歷來都是羈押看管皇室罪臣的地方,比如從前的成卓楊,又比如說如今的成卓仁,所以宗人府自然不比尋常監獄,這裡的守衛極其森嚴,且這裡的守衛都是直接聽命於皇上的死士,所以比之尋常皇宮守衛,這裡的守衛身手更爲矯健,人也更加警醒伶俐,更是奉聖上之命,無旨靠近者,殺無赦。
這時候,那兩人停下了腳,前面的人躬身停着,只見後面那人,輕輕地放開了手,那黢黑的披風下露出了明黃的龍袍犬。
不是別人,正是成卓遠。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衆守衛忙得口頭行禮,“屬下無意驚擾了聖駕,還望萬歲爺恕罪!”
“你們做得很好,都起來吧,朕來這裡的事,不要聲張出去,”成卓遠淡淡道,一邊擡腳進了宗人府,一邊問那跟在後面的宗人府管事,“現下那仁親王如何?”
那管事忙得躬身小心翼翼措辭,道:“啓稟萬歲爺,仁親王初初進來的時候,脾氣十分暴躁不安,日日咒罵不停,將殿中的一應碟碗傢俱都砸了個精光,揚言要見萬歲爺,只是如今幾個月下來,仁親王人也似麻木了,也不再出聲,日日都有七八個時辰睡着,醒着的時候,仁親王便就瞪着窗外的太陽看,好好的一雙眼睛都看的紅腫了,還是不停下來,屬下怎麼勸,也都不聽。”
“呵呵,眼睛都看腫了,他倒是多想出去啊,也好,明日不就遂了他的願了嗎,”成卓遠冷冷地勾了勾脣,一邊解下了披風丟給趙如海,一邊又緩聲道,“可有請了太醫過來給仁親王診治?”
“是,萬歲爺吩咐過,仁親王在宗人府的一應吃喝穿戴都不能馬虎,所以微臣一發現了仁親王的眼睛出了問題,便就去太醫院請了太醫過來,”那管事說着,面色有些爲難,頓了頓,又道,“只是仁親王死活不肯讓太醫診治,每每太醫靠近,仁親王就會撒潑打罵,如今已然有三名太醫被仁親王打傷了,所以微臣便再不敢去請太醫了,只是近來仁親王的眼睛越發不好了,微臣瞅着像是半盲了呢。”
“這樣大的事兒,竟也來不向朕稟報?”成卓遠的眼神驀地一冷,看向那宗人府管事。
下一秒,那管事的忙不迭雙膝跪地,叩頭如搗蒜:“萬歲爺恕罪!萬歲爺恕罪啊!仁親王如今神智已有些不輕了,且萬歲爺已經下旨處斬仁親王,只是一時未定下時日罷了,所以屬下才斗膽以爲萬歲爺並不在意了,萬歲爺恕罪啊!”
“不管怎麼,仁親王都是皇子,只要他一天不死,就容不得你們這起子下人作踐,”成卓遠冷聲道,瞧着那管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成卓遠抿了抿脣,緩聲道,“即便是他死了,那也該有親王的體面,哪裡就輪得到你們這起子下人揣度置喙了?”
“是是是,屬下知罪,求萬歲爺饒命!”那管事的腦袋都磕破了,鮮血染紅了半邊腦袋。
“不中用啊,拉下去,杖斃。”成卓遠抿了抿脣,淡淡道,繼續朝裡面走,任憑身後那管事撕心裂肺地喊叫求饒,也不曾回頭。
成卓遠朝着宗人府內院走去,步履緩慢而堅定。
說起來,這個地方,他倒並不陌生,四年前他也來過。
那時候,他剛剛被封爲皇太子,冊封典禮的那天晚上,他便來了這宗人府,記得當時也是趙如海在前面挑着燈給他帶路。
宗人府這地方,還真是冷清,又森嚴,成卓遠曾經聽孫麗華說過,宮中最可怕的地方是冷宮,其實在他看來這宗人府纔是。
冷宮不過是用來安放活死人的地兒,而宗人府則是將人變成鬼的地兒。
他記得清楚,四年前的那個晚上,成卓楊就躺在那冰冷的地磚上,披頭散髮,渾身血跡,雙臂自肩下俱斷,臉色更是慘白的嚇人,尤其是那張嘴,沒有脣舌的嘴,真是嚇人。
那個時候,成卓楊已經整整躺了四天,還沒有醒來,據太醫來報,說是即便廢太子醒來,必然也成廢人,更何況廢太子的神經已然錯亂,怕也是不命久矣。
其實對於新立太子的成卓遠來說,宗人府實在不是什麼好去處,但是他還是來了,就那樣好整以暇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奄奄一息的成卓楊。
那是他的親哥哥,就那樣躺在自己的腳下,但是他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甚至讓趙如海將燈放得更近一點,方便他更仔細地打量成卓楊的那張血肉模糊的臉。
這是他的親哥哥,也是他一直慫恿構陷的皇太子,如今更是他
的手下敗將,他一直聽着太醫說成卓楊怕是不行了,如今真真兒地瞧見,卻纔真的相信。
先帝下令廢太子,但是卻也下令好生醫治成卓楊,只是在這宗人府中,又有哪個太醫會真的費心爲這個廢太子醫治?所以成卓楊雖然傷不致命,但是卻遲遲不醒,怕是再這樣下去,成卓楊真是要死在宗人府了呢。
那晚上,成卓遠並不多言一句,就那樣一直看着成卓楊的臉。
等到黎明時分,成卓遠這才起身離去,走出宗人府的時候,成卓遠吩咐了趙如海去太醫院請秦律務必過來給成卓楊親自醫治,後來因爲此事,成靖之還在朝堂上盛讚成卓遠的孝悌仁愛之心。
成卓遠站在養心殿大殿中,聽着成靖之此言,心裡暗自冷笑,笑成靖之的道貌岸然,更加笑成卓楊的蠢不可及。
不過,想來當時在心中暗笑的人,應該不止他一個,還有他身後的成卓仁和成卓熙吧。
所以,笑着笑着他就不笑了,而是暗中攥緊了拳。
也是因此,他倒真的不希望成卓楊就那樣死,留着成卓楊自有他的用處,而且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警醒。
若想不成爲第二個成卓楊,就必然要榮登九五、君臨天下,要讓所有的人都匍匐在自己的腳下,恭敬且畏懼。
現在看來,他也算是做到了。
成卓遠走進宗人府內院,內院之中,只有一間西廂裡面閃着燭光,成卓遠便停在了那西廂的門前,並不着急進去。
成卓遠仰頭打量着這四四方方的院子,宗人府的內院自然不同尋常,這裡種的都是松柏,顯得極爲肅靜,因爲松柏密集,所以院中連月光都幾乎滲漏不進來,且周圍更是鴉雀無聲,連鳥叫蟲鳴都不曾入耳,這樣的氛圍,即便是白天,想來也必定讓人喘不過氣來吧。
“成卓遠,既是來了,何不進來?還是你連你自己都覺得羞愧難當、無顏相見嗎?”半晌,西廂傳出男子黯啞嘲諷的聲音。
不是別人,正是成卓仁。
“三哥真是好耳力,”成卓遠勾了勾脣,一邊上前,親手推開了房門,然後大步走進,一邊牽了牽嘴角道,“三哥,咱們兄弟可真是好久不見。”
燭光幢幢,只見那西廂中,傢俱齊全,只是卻也髒亂得很,地上更滿是碎瓷瓦礫,瞧得出,那管事的所言不虛,成卓仁果然是暴躁的很。
此時成卓仁正盤着腿頹然坐在軟榻上,衣衫襤褸,鬚髮髒亂,雙目深陷且紅的駭人,遠遠看去,竟像是骷髏一般,駭人得很,哪裡還有半點從前三皇子的英姿勃發?
“成卓遠,今時今日,你屈尊降貴來這宗人府做什麼?特地來跟我這個將死之人炫耀你的成功嗎?”成卓仁瞪着血紅的雙眼低聲吼道,隨即又驀地陰冷笑道,“成卓遠,你處心積慮這麼些年,如今你事事都稱了你的心吧?你很開心吧?夜半無人的時候也會笑出聲吧?!”
“朕聽說三哥的眼睛已然都看不見了,不想三哥卻還是這般瞪着眼,三哥,你這又是何必呢?”成卓遠打量着成卓仁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趙如海忙得從懷中取出了一塊墊子墊在凳子上,成卓遠悠然坐下,一邊又緩聲道,“還是三哥歷來都喜歡勉強自己做無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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