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如火,持續了數月的乾旱依然沒有半點緩解的意思。塞北大地別說雨了,連雲彩都看不見一片,大地乾涸的如同脫了水的魚,滿目瘡痍!
不過塞北的官員們無心去理會旱災,他們都把目光盯着幽州,看着那裡的變動。在他們眼中,這是一個奇怪的訊號。
而在距離幽州數百里的西涼縣,丁野正和一衆部屬坐在一起,他的臉上帶着一抹一看就是隻屬於勝利者的笑容。
可惜他的部屬卻沒那麼開心,幾乎每個人都帶着一張苦瓜臉。
這也難怪,誰讓這是一個送別的宴席呢,要送的不是別人,正是丁野。
滿打滿算,丁野做這個縣令還不到半年,如今就要離任了,這時間也未免太短了一點。只是上面的調令已經下達兩天了,催促着丁野速速去赴任,他不得不走。
縣衙的一衆人圍坐着,再加上西涼縣的一些鄉紳富商,也坐滿了三四桌。這些人之中,很有一些曾經嫉恨過丁野,還有一些在丁野手上吃了虧,曾經恨不得丁野立刻滾蛋。
可現如今,在他們臉上卻都流露出一絲的不捨。
爲何會這樣?還不是因爲丁野救了全縣老百姓的命。想當初丁野一力主張挖水窖,甚至不惜動用國庫中的銀兩,力排衆議的修建了數百個水窖。
當初沒有人理解丁野爲什麼會這樣做,很多人甚至懷疑他在裡面有中飽私囊的情形。可當旱災來臨之後,所有的質疑全都不見了,幾乎所有人都驚歎和感激於丁野的先見之明。
如果沒有丁野要求挖的水窖,西涼縣如今恐怕也會變得跟塞北的其他地方一樣,出現渴死人的情況。
就憑這一手,丁野就等於是救了西涼縣老百姓一命,也讓他贏得了極高的威望。
跟救命之恩比起來,丁野收回礦山清減冗員之類的工作,反倒顯得不那麼重要。可只有縣衙裡的這些官員知道,丁野留下了一個滾滾的財源,至少讓西涼縣三五年之內都不會再爲銀子而發愁了。
可以說,西涼縣在丁野手中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完全變換了一個暫新的模樣。很多人從一開始痛恨丁野,到如今卻不希望丁野離開,這也算是一個奇蹟了。
可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丁野必須走了。
原因自然是丁野在幽州鬧出來的闖牢事件,這樁鬧騰的沸沸揚揚的大案几乎席捲了半個幽州官場。
幽州知府葉運成教子不嚴,官降兩級,罰俸兩年,發配到了塞北最偏遠的銀州去做知府。
可跟他兒子葉臻比起來,葉運成的運氣已經算是不錯了。葉臻勾結朱雀國商人販賣鐵礦石的罪名成立,被判處斬首之刑,只等秋後便問斬。而朱雀國商人胡申被判處間諜罪名,已經於半個月前被處以五馬分屍的極刑。
跟葉臻一起倒黴的還有許多人,主要是巡檢和路上關卡的軍官,還有幾個葉運成的鐵桿部下,也都灰溜溜的下了臺。
至於錦衣衛的朱狄和那些手下,卻是完全沒有提及,很好的顧全了太子的顏面不說,也把事態完全控制在了塞北省的內部。
和葉運成一系徹底垮臺不同,有不少人趁着這個機會拔地而起,赫然佔據了一些重要的位置。
比如佘星北佘大少,趁勢接管了塞北巡檢司的權力,儼然也是個正七品的官員了。
還有四五個佘崇光一系的官員,也趁着這個機會獲得了提升,就連姜一明都順勢提拔了一級,樂得合不攏嘴。
跟這些大變動比起來,西涼縣幾個人員的升遷就顯得微不足道了。齊光遠和黃雷晉升爲正七品,薛貴和馮虎也都晉升爲正八品的總旗,算是原地提升了一級。
這便是太子方面做出的妥協了,葉運成保住了腦袋,錦衣衛保住了臉面,瞿幽冥就只能忍氣吞聲,讓佘崇光大肆的提拔自己人。
可惜獲勝者當中也不是全都提拔的,至少丁野就非但沒有提拔,反而還被貶了!
正是因爲丁野被貶,所以升了官的諸位情緒都不高,反而有點憤憤不平的意思。
怎麼着,事情都是丁大人做的,功勞你們吞了也就算了,黑鍋還是丁大人背,這算什麼事?
“丁大人,我替你不值!”齊光遠憤憤的一拍桌子,第一個鳴不平的道。
“就是啊,憑什麼大家都升官,就丁大人被貶!乾脆咱們都跟上面說說,豁出去不升這個官,但求大人還留在西涼縣!”黃雷也有些惱火的道。
其他人也是隨聲附和,雖然當中很多人並不完全清楚幽州大牢裡發生的事情,卻也知道這一場巨大的官場地震是丁野引發的。
如此強悍的一個縣令,竟然能左右幽州知府的去留,簡直太牛了!再看看跟隨他的這些人,也全都升官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很多人都有些後悔,早知丁野如此厲害,就應該早點投靠纔是。如今這樣一個牛人就要走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丁野微微一笑,擺擺手道:“諸位也不用替我叫屈,這件事我的確做的莽撞些,觸犯了國法。朝廷只是把我貶了兩級,卻沒有治罪,已經是寬宏大量了。此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們今日盡歡,日後如果有緣的話,自然還會再見的。”
聽丁野這麼一說,衆人也都有些悽然,終於還是李耀威第一個舉起酒杯道:“丁大人,我李耀威做縣丞多年,經歷了數個縣令,最佩服的就是你。來……我們大家敬你一杯酒,祝你早日東山再起!”
李耀威在縣內也頗有威信,他的提議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衆人齊齊站起身來,高舉起酒杯,敬意滿滿的看向丁野。
丁野笑着起身道:“好,我就跟大家喝上一杯!”
豪情滿滿,一飲而盡,宴席的氣氛立刻熱烈起來。衆人輪流向丁野敬酒,好一番熱鬧之後纔算罷休。
當晚丁野喝的酩酊大醉,休息一夜之後第二天起來,卻又是神清氣爽。
步出房間,丁野就見薛貴幾人已經在等候了。
“大人,東西全都收拾好了,什麼時候出發?”薛貴問道。
“這就走吧。”丁野道。
一行人走出縣衙,頓時就愣住了。
在縣衙外面的街道上,黑壓壓的人羣擠擠挨挨的站成兩排,組成一道壯觀的人牆。
這麼多人連一丁點的聲音都不發出,直到看見丁野走出來,無數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才終於有一聲吶喊爆發出來。
“謝謝你,丁大人!”人羣中響徹起大聲的感謝,這是西涼人民用自己的聲音來致謝丁野,謝謝他的一意孤行給西涼帶來的生機。
丁野笑了,只做了半年的縣令,就能得到如此多民衆的支持,說不高興那是假的。尤其是當他看到那麼多充滿期待和感謝的眼睛時,心底涌起了一股強烈的自豪感!
這就是我要的命運,這纔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前世的命運再也不會降臨了,這一世的我要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多謝各位!”丁野面帶微笑,緩步走出去。人牆裂開,爲丁野留下一條通道。
“丁大人,你不要走啊。”有人高聲道。
“大人,多謝你讓我們挖的水窖。”這是王老漢和他的兩個兒子在高呼。
還有更多人在呼喚,丁野卻只是揮着手,跟衆人一一作別。他還有太遠的前路,西涼縣註定只是一個路過的驛站而已。
辭別了西涼百姓,丁野乘着馬車,一路顛簸了數百里,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座破破爛爛的小縣城,比起雪疆縣來還要破爛幾分。就算在窮困的塞北省,這裡恐怕也算是窮鄉僻壤了。
“這……這就是胡縣?”薛貴目瞪口呆。
齊光遠和傷勢初愈的馮虎也都有些錯愕,他們知道胡縣很偏遠,卻沒想到會如此的潦倒破敗。這哪裡是個縣城,根本就是一個圍了一圈土牆的村子。
丁野卻是沒有特別的表情,一馬當先的進入了城中。
縣城裡一片寥落,街上根本沒有幾個人,寥寥三五個店鋪裡出售的商品也都陳舊不堪。這裡幾乎沒有商業,大旱之年也沒有農業,天知道這裡的人都靠什麼生活。
而當丁野好不容易找到任職的所在地時,齊光遠幾人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蹦出來了。
“這就是胡縣的水龍隊?這根本就是個窩棚啊……”望着面前的一個小棚子和一輛一碰似乎就要散架的水車,衆人都有些懷疑。
窩棚裡有幾個正在打瞌睡的老漢,聞聲爬起來疑惑的問道:“你們是幹嘛的?”
丁野正色道:“我是朝廷委任的胡縣水龍隊隊長丁野,從西涼縣到這裡赴任!”
幾個老漢都是一驚,忙擠出笑容道:“原來你就是新來的隊長啊,快請進吧。”
丁野走進小棚子,就見裡面只有幾張爛椅子,地上還鋪着一些爛草。如果說這裡曾經是個豬圈,丁野都不會懷疑的。
“你們幾個是什麼人?”丁野微蹙眉頭,問那幾個老漢道,“這裡的士兵呢?”
“我們就是水龍隊的士兵。”老漢們齊聲道,“咱們胡縣的水龍隊人少,就我們三個……”
新任的水龍隊長丁野看着面前三個風燭殘年的老漢,終於第一次的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太子,算你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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