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怎麼說?”
聽聞二夫人已經被連夜送去了京郊莊子裡,白瓔珞頓時想到了昨日呆滯無神,被喜鵲和喜雁攙扶着出了蘭心閣的白瓔芸。
“老太太說,二夫人許是受了寒有些邪氣入侵,所以送去莊子裡靜養一陣子,待到身子好轉些了再接回來。”
輕聲回着話,流蘇擡眼衝沉香眨了眨眼。
白瓔珞和沉香,都長出了一口氣。
這件事,靜下心來想想,便可以發現許多破綻。
先不論二夫人自編自演的目的到底是爲了抹黑白瓔珞,還是杜軒,可事情敗露後,便是爲了遮醜,短期內,她也絕無可能平安無虞的再在靖安侯府自處。
若說從前,白瓔珞還將二夫人當做自己的伯母,心裡存着一份敬而遠之的尊敬,此次的事發生,怕是再也沒有好印象了,如今,對白瓔珞而言,對二房,她避如蛇蠍。
想到昨日送祖母回在慶安堂時,她連連嘆息說白瓔芸也是毀在了二夫人手裡,白瓔珞擡眼問流蘇,“那五姐姐呢?聽聞祖母本打算將她也一併送去莊子裡,怎麼又沒了動靜?”
流蘇撇了撇嘴,“本來是這樣的打算,可聽聞傳話的婆子到雲水閣時,五小姐披頭散髮的,手裡正拿着剪子,地上還有幾撮碎髮。老太太說,五小姐已經幾近毀在二夫人手裡了,不能讓靖安侯府的臉面也都毀在她們母女二人身上,所以,五小姐便被禁足在了雲水閣,着兩個婆子嚴加看管調教,直至她出嫁。”
說着,流蘇有些難掩的興奮,“小姐,老太太發話了,若是五小姐以後還這樣沒規矩,便是到了出嫁之日,二夫人也回不來,依舊只能在莊子上清苦度日。”
打蛇打七寸,薛氏雖是靖安侯府的主母,可行事時依舊有所顧忌,若是太過狠厲,未免會讓下人膽戰心寒。
可白老太太此舉,便不會有任何人敢置喙一二了。
天亮時分,白瓔珞到慶安堂請安時,便見白瓔芸眼睛紅腫如桃子,低頭斂目的行禮請安,起身後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而門外,那兩個負責看管調教她的婆子面如泥塑眼含戾氣,讓人只看一眼都覺得心生懼意。
等到請完安再出來,那兩個婆子便緊緊跟隨着白瓔芸朝鳴翠居而去,一步不離。
便是走路,步子大了抑或是胳膊擺動的過了,那兩名婆子都會從旁耳提面命的糾正,一旦白瓔芸面上顯出不抹,那兩名婆子便一臉正色的教訓道:“五小姐,您已經快及笄了,及笄後面臨的便是出嫁。將來婆家人會怎麼看待你,現在暫且顧不上呢,可便是爲了二夫人能早些回來,您也該嚴於律己纔是,您可不是小孩子,還能偎在孃親懷裡撒嬌任性呢。”
一番話,說的白瓔芸頓時沒了氣焰,雖恨得牙癢癢,可知曉到底是自己先錯,便是鬧到薛氏和白老太太跟前去,也只會讓她們覺得是自己無理取鬧。
一時間,白瓔芸只得按着她們說的做,可一整日下來,渾身腰痠背痛,卻像是做了苦力一般的痛楚,夜色中,想起從前的安逸,白瓔芸流下了酸澀的淚。
十餘日下來,原本氣色紅潤的白瓔芸,便頓時萎靡下來。
生母不在府中,白瓔芸即便看起來極不好,也無人多心疼憐惜一二。
二老爺雖心疼愛女,可想及她母女二人親手策劃的此事敗露後讓二房很是沒了顏面,連帶着因爲沉香,自己也被長兄好一頓教訓,二老爺便心疼不起來了,對白瓔芸又嚴聲厲語的教訓了幾次。
天氣漸漸的熱了起來,初夏第一場大雨落下的時候,白瓔芸病了。
飛快的從外面跑回來,流蘇解下蓑衣遞給小丫鬟,一邊跺着腳一邊拍着身上的雨水,待到進了屋,流蘇笑着回話道:“小姐,學士巷那邊派人來回話,說表小姐的親事定下來了,待到雨停了,舅老爺和夫人就上門來報喜呢。”
柳庭懷的長女柳若萱,許給了工部尚書陳大人家的次子陳雲,晌午,兩家剛剛下了小定,將親事定在了第二年的正月十二。
柳家甫一入京,長女的親事便已議定,更何況,親家還是正二品的工部尚書,許的又是次子,女兒嫁過去不用掌理中饋。
如今,王氏定然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巨石,樂的眼睛都笑彎了。
聽着流蘇的回話,白瓔珞笑着吩咐道:“那趕緊備出一份厚禮來,午後見了舅舅舅母,明兒咱們去給表姐賀喜。”
見白瓔珞這般笑盈盈真心爲柳若眉感到高興的模樣,流蘇和沉香四目一對,倏地心酸起來。
柳若萱只比白瓔珞大一個多月,進京沒多久,便得了一門好親事,而白瓔珞貴爲靖安侯府的小姐,如今卻無人問津,前來打探消息的,也都不是什麼好人選,真不知道這樣拖下去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一想到此,流蘇和沉香便又高興不起來了,兩人默默轉身,去準備賀禮了。
午後,柳庭懷和王氏登門,便只帶着次女柳若眉。
“瀾哥兒呢?”
派了人去請白瓔珞過來,白老太太笑呵呵的問着,王氏應道:“家裡請了西席啓蒙,瀾哥兒跟着先生做學問呢,本說帶着他一道來的,可他卻不願意落下功課,我和老爺便只帶着眉姐兒來了。”
聽到孩子好學,白老太太便覺得格外欣慰,接連誇讚了柳瀾幾句。
屋簾掀起,白瓔珞來了。
給柳庭懷和王氏行了禮,又和柳若眉各自見了禮,白瓔珞規矩的坐在了柳若眉身旁的空位上,剛落座,便見柳若眉微微扭了一下,若有若無的遠離了白瓔珞一點。
白瓔珞一怔,不動聲色的擡眼笑着恭祝了舅父舅母,又約了第二日上門的時辰。
柳庭懷一家三口離開後,白老太太招了招手示意白瓔珞坐在身邊,語帶安慰的哄道:“咱們做好自己個兒,問心無愧便是,至於旁人聽了什麼信了什麼,那就不是咱們所能左右的。所以,人家喜歡你,願意對你好,你便投桃報李竭誠以待,人家不喜歡你要遠離你,你便順其自然別放在心上就是,可別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
原來,那一瞬間的彆扭,祖母都看在眼裡。
心生感動,白瓔珞靠在白老太太的胳膊上,微微點了點頭,可口中,卻有些難過的低聲說道:“可那是我最親的舅舅啊,我多希望,我和表姐表妹們能相處的像親姐妹一般要好。”
白老太太聽聞,心中又是一酸。
看着素日自立堅強的孫女因爲柳若眉一個細微的舉動而脆弱難過起來,白老太太未多勸,攬着她輕輕的晃着,祖孫二人享受着午後這難得的靜謐。
少頃,有小丫鬟傳話,說白家莊的白老族長夫婦到了,剛下馬車,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就到慶安堂了。
白老太太面上一喜,一面喚着秋紋秋月服侍自己更衣,一邊,卻吩咐白瓔珞先回屋去。
每逢家裡來人,只要不是需要避諱的男客,祖母都會讓自己留在慶安堂,今日這是怎麼了?
想到祖母如此行事定然是因爲接下來衆人要聊的話題與自己有關,而能將自己和白家莊的人聯繫起來的,唯有杜軒而已,白瓔珞的心,突地狂跳起來。
面色平靜的起身退下,白瓔珞只覺得,袖籠裡縮着的手心裡,已經細細密密的滲出了一層薄汗,溼漉漉的讓她心發慌。
“小姐,您怎麼了?是不是熱到了?”
一路回到蘭心閣,白瓔珞臉頰緋紅,額頭冒汗,沉香關切的迎上來,一邊給她打着扇子,一邊喊了流鶯去廚房端個冰碗過來。
結着冰碴兒的水果冰碗下腹,白瓔珞纔回過神來。
擡眼看着流鶯,白瓔珞輕聲吩咐道:“我突然想起來,有件要緊的事忘了和祖母說,你去看着些,等到祖母屋裡的人走了,便來回話。”
覺得有些奇怪,流鶯多看了白瓔珞一眼,才轉身朝外去。
可直等到晚膳時,流鶯纔跟着來傳膳的小丫鬟一起過來。
聽聞白家莊的老族長夫婦已經走了,白瓔珞起身更了衣朝慶安堂而去,進了屋,卻發現唯有白老太太一人。
“祖母,祖父呢?”
接過秋紋遞來的帕子淨手,白瓔珞隨口問道。
“杜軒來了,你祖父在書房和他說話呢,估摸着沒那麼快,咱們先用吧。”
樂呵呵的說着,白老太太不住眼的打量着白瓔珞,似是從前沒有這般仔細的看過她一般。
而白瓔珞,聽到杜軒來了,似是心中的某個猜測被證實了,一顆心跳的愈發急促,好像一張口就會從口中躍出來一般。
慶安堂東廂的書房裡,白老太爺的面色有些凝重。
看着面如冠玉身材頎長的杜軒,白老太爺沉聲問道:“杜軒,你是孤兒,沒有父母爲你做主,如今,白家莊的老族長已經做主爲你應下了這門親事,如今,你卻執意不允。杜軒,你老實答我一句,你可是也如那些世俗常人一般,將珞姐兒看低了?”
面色不變,杜軒一拜到底,起身恭敬的答道:“恩師對學生的恩德,學生便是結草銜環也難以報答。可是,如今這門親事,杜軒不敢,也不能應允,請恩師見諒。”
聞言,白老太爺面色一凜,書房裡平添了幾分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