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未得到確定的消息,可白瓔珞覺得,自己心裡的那個揣測,與真正的答案應該相差無幾。
這麼想的時候,白瓔珞便覺得滿心的歡喜,前幾日那個喜憂參半患得患失的自己,像是剛剛破殼而出的小絨雞,帶着滿眼的迷茫打量着面前陌生的一切。
而如今,雨過天晴,陽光燦爛。
以後的日子,都會像這水洗過的天空一般美好。
心中安定下來,白瓔珞便能靜下心來做些什麼事了,看着繡筐裡堆着的那幾件小兒衣服,白瓔珞算着日子自言自語道:“六公主怕是已經臨產了,也不知道如今是什麼情形。”
身旁的秀娘聽見,抿嘴笑了笑道:“小姐,四月前往大安的宮人如今都還沒回來呢,也沒見捎信回來,可見都是順順利利的。您就別擔心了,六公主貴爲大安國母,身邊伺候的人精細着呢,不會有事的。”
白瓔珞點了點頭,關切的問道:“秀娘,娟兒如何了?你這幾日可去瞧過她?”
但凡在大戶人家伺候的下人,不是休息的日子,沒有主子的許可是不得踏出府門一步的。
儘管白瓔珞替秀娘求了恩典,可秀娘卻說不出的謹慎,不到自己歇息的那日,決計不踏出靖安侯府一步,便連李大壯也是如此,進府大半年了,這兩個人的態度一如剛來那時的謹慎小心,差事辦的極爲妥帖,讓一直等着揪他們小辮子的人得了個沒趣。
提起女兒,秀娘當即滿臉是笑,“前日輪休,奴婢已經去瞧過了。娟兒跟着奴婢的爹孃,過的好着呢,便連在洞天書院上學的弟弟也常回家陪她玩,如今,娟兒已經識的幾個字了。”
聽秀娘說着,白瓔珞的面前,不禁出現了老兩口慈祥的笑容,和白訣蹲在地上手拿樹枝教娟兒寫字的和樂模樣。
放下心來,白瓔珞復又拾起繡活做了起來,可沒繡上幾針,便聽得外間說谷香來了。
“谷香姐姐……”
白瓔珞起身迎了出去。
“六小姐,我們夫人請您過去說幾句話呢,還有,您身邊若是有繡工好的丫鬟,不若一併帶着。”
谷香行了福禮,起身笑着說道。
不知薛氏意圖爲何,白瓔珞也不多問,喚了流蘇和流鶯跟着自己,一行四人朝茗雅園而去。
茗雅園正屋裡,薛氏正翻看着賬本,下首處還站着幾個僕婦,等着領差事。
一一吩咐下去,薛氏喝了口茶,擺了擺手揮退了身邊的丫鬟,才拉起白瓔珞的手笑道:“聽姚夫子說,你的繡活做的愈發好了,可不知道,現在開始做,還來不來得及。”
以爲薛氏是有什麼大的物件要自己繡,白瓔珞不疑有他,爽快的應道:“大伯母,您說吧,瓔珞必定盡全力就是。”
一時間,薛氏笑的愈發溫柔,可眼中的笑意,連白瓔珞也覺出不對了。
疼愛的摸了摸白瓔珞的臉,薛氏低聲說道:“你的嫁衣,自然要盡全力繡的美輪美奐無與倫比才是。”
白瓔珞的臉瞬時紅的如同十月裡枝頭上掛着的燈籠柿。
“大伯母,您又來笑話我。”
羞赧的說着,白瓔珞緊張的手心冒汗,可薛氏卻再未往下說,只拿過手邊的一張大紅色單子遞到了白瓔珞手裡,“按理說,女孩兒嫁衣所用的布料,都該爹孃準備。老太太說從她那兒出,可我和你大伯父商量過了,你素來乖巧,我們也當你親生女兒一般的疼愛,這些東西,便從我們手裡出。你看看單子,看還缺什麼,都來跟我說,知道了嗎?”
見白瓔珞緊張的身子僵硬,薛氏笑着將禮單打開,指着上面的東西說道:“和你大姐姐出嫁時一般無二,到時候,我讓人都送去你屋裡,以後,可好生準備着,別把自己的好事兒給耽擱了,知道嗎?”
白瓔珞輕不可見的點了點頭,一旁,薛氏滿意的笑着,擡眼喚進了谷香,吩咐她把禮單上的東西都差人送去蘭心閣,一邊,又仔細的交待着流蘇和流鶯道:“這些布料,可一絲都不敢馬虎,好好的收着,那些貼身的繡活,你們也都幫襯着你們小姐,仔細做着。”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流蘇和流鶯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當即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應着,一邊,卻滿眼期冀的看向薛氏,想知道自家的新姑爺是誰。
卻不料,薛氏賣起了關子,“快去慶安堂吧,老太太那兒準保還有好東西給你呢。”
逃也似的站起身行了禮,白瓔珞頭都不敢擡的出了門。
雖已猜到喜事算是定下來了,可真擺到了檯面上,白瓔珞卻覺得從未有過的羞澀,就如同,前世被杜軒揭開大紅蓋頭的那一刻一般。
身後,流蘇和流鶯嘰嘰喳喳的說着悄悄話,白瓔珞卻一句都聽不見,只覺得耳邊嗡鳴,映襯着腳步愈發凌亂。
進了慶安堂,果然,白老太太正和趙媽媽嘀咕着什麼。
見白瓔珞進來,趙媽媽笑了笑,帶着丫鬟們下去了。
白老太太招了招手示意白瓔珞過來坐在自己身邊,旋即,低頭打量着她緋紅的臉蛋,滿臉皺紋的笑着問道:“心裡可緊張嗎?”
白瓔珞嘟着嘴不說話,白老太太呵呵的笑出了口,將白瓔珞拉過來攏在懷裡,聲音一如往常的慈和,“珞姐兒,你是個好孩子,如果可以,祖父和祖母真希望能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可是,你終究是要嫁人的。”
深吸了口氣,白老太太幽幽的說道:“杜軒是個好兒郎,擔心現在訂下親事,讓人都以爲你委屈下嫁,他說,定要爲你掙個臉面,用明年金榜題名蟾宮折桂的榮耀來迎娶你。珞姐兒,杜軒雖什麼都沒有,可他有願意疼你護你的一顆心,你可不能因爲他的一窮二白就看不起他,知道嗎?若是那樣,你就不是從前那個蕙質蘭心的你了,不是那個祖父祖母引以爲傲的你了。”
長久以來的期盼,這一刻,終於實現,白老太太的話,白瓔珞如聆天音,眼中也瞬時滑下了兩行淚。
“祖母,珞兒懂,珞兒都懂。”
哽咽的應着,白瓔珞擡起衣袖擦乾臉上的淚,擡起頭衝白老太太笑道:“祖母,您和祖父的良苦用心,珞兒都懂。杜……杜公子是有大才的人,珞兒無怨,亦無悔。”
神色一怔,白老太太旋即開懷大笑,“好,不愧是祖母的好孫女。”
想來,便連白老太太也擔心白瓔珞會因爲杜軒的身世而瞧不上他,所以,才準備了這一番話來說服她,不成想,白瓔珞遠比她想象的要通透的多。
“你放心,祖父祖母活了這麼大歲數,是不會看錯人的。那杜軒,先不說將來的功名利祿,只他對你的那份心,都讓人感動,祖母定然好好給你籌備,讓你風光出嫁,絕對不遜於這京城裡任何一家的名門小姐。啊?”
白老太太慈聲哄道。
“嗯,珞兒謝過祖母。”
低聲應着,白瓔珞只覺得心裡像是沁了一汪蜜一般的甜潤。
雖應了杜軒,將他和白瓔珞的親事壓了下來,可一旦明年三四月放了榜,出嫁之日就馬上臨近了,到那時,再籌備嫁妝,時間怕是就有些緊了。
陪房的人和陪嫁的東西都還好說,可以早早的準備好了,可白瓔珞的嫁衣,沒有一兩個月是決計準備不好的。
要知道,女孩兒的嫁衣,以及一應的貼身物件,大到出嫁當日要穿的鳳冠霞帔,小到自己和夫婿新婚當月要穿的中衣和褲帽鞋襪,都要自己親手繡制,不得假手他人。
是故,白老太太和白老太爺商議了一番,又和靖安侯並薛氏通了氣,這纔打算,靖安侯府這邊先行準備起來,等到來年親事議定,哪怕白瓔珞五月出嫁,也都來得及了。
滿心雀躍的回到蘭心閣,白瓔珞對着那本畫冊的硃紅色封面,脣角便深深的彎了起來。
那是薛氏給她的嫁衣樣式及花紋圖冊。
一應的嫁衣款式,紛繁複雜的各式花紋,圖冊裡面一應俱全,看着那喜慶的紅色,龍鳳呈祥百年好合的圖案,白瓔珞的笑,便怎麼都抑制不住了。
身邊,沉香和秀娘也都跟着高興起來。
相比在高位的那些人而言,下人們很少去考慮男方家有多麼雄厚的背景,抑或是那男子有多耀眼的官位,“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殷殷許諾,才更讓人心動。
是故,知曉新姑爺是常來靖安侯府的杜軒,沉香等人不但不顯得失望,反而滿心的歡喜,對即將到來的簡單而美好的生活,不禁都向往起來。
要知道,嫁給杜軒,白瓔珞便是一家主母,不需要侍奉長輩,也不需要和男方家那盤根錯節的親戚過多周旋,柴米油鹽醬醋茶,哪怕是粗茶淡飯,白瓔珞的生活,只會越來越好。
沒幾日,白瓔珞親事已定的事,二房和四房便也已經知道了。
晨曦閣裡,四夫人和四老爺叨唸着該準備什麼樣的賀禮,又該以什麼樣的方式送去蘭心閣,畢竟,雖然算是定下了,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卻沒有大張旗鼓要告訴衆人的意思。
另一邊,二房裡,二夫人不在,二老爺和幾位姨娘沒了管束的人,日子過的很是逍遙,而消沉了許久的白瓔芸,聽聞此事的時候,眼中頓時迸發出了幾抹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