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村長忙推辭:“柳部長,這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發展山村教育,資助山村辦學,義不容辭,責無旁貸!”柳月說。
“這江記者……”老村長又看看我。
我衝老村長點了點頭:“老村長,這是柳部長對我們山村孩子們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
老村長鄭重地將信封遞給王老師:“王老師,請你收好,告訴孩子們,這是柳部長阿姨的一片心意,讓孩子們一定不要辜負了柳部長的期望,好好唸書,都能立志成才,就像咱村裡的那棵老白果樹那樣,都長成參天大樹……”
王老師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信封,鄭重點了點頭,又對柳月鞠了一躬:“謝謝柳部長……謝謝……”
老村長轉過身去,抹了抹眼角,感嘆了一句:“柳部長和江記者,都是好人啊……我們村裡的老少爺們都會祈禱祝福你們的,希望你們好人一定會有好報……”
接着,我請老村長和王老師去忙自己的事情,我帶着柳月,在村裡挨家串門子,每到一家,都受到了熱烈而隆重的歡迎,柳月謙和親切的態度,讓大家逐漸不再拘束,都拿出家裡過年準備的瓜子和米花招待我們。
整個下午,柳月和我就在村裡串門子,柳月很開心,又連上常常帶着感動的神情。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和柳月串完門子 ,我們一起來到村前的那塊高*起的大石頭前,爬上去,這裡是我在大山裡一年間每日黃昏都端坐的地方,在這裡,我無數次凝望那連綿的黛色的羣山,注視着即將落山的夕陽,思念着因爲我的放縱而在遠方受苦受難的柳月,心悸着被我深深傷害而自殺未遂的晴兒,自責反省着自己的罪過,磨礪着自己的心境和意志,憂鬱着自己失落而孤獨的心情……
此刻,柳月和我在一起,站在這高*起的大石塊上,眺望遠方的如血殘陽,默默無語,彷彿在體會回味我當年的心地和境遇,彷彿在回憶那刻骨銘心而又支離破碎的過去……
柳月的神情肅穆,抿着嘴脣,站立在岩石上一動不動,眼神迷濛而專注,凝望着未知的遠方,眉頭微微皺起,站立了很久很久……
夜色黃昏,天邊最後一抹彩虹終於消逝,柳月輕聲深深嘆息了一聲,轉過身來,默默看了我一會,嘴角突然露出了悽然一笑,卻仍舊沒有說話。
有時候,語言是多餘的,從柳月那憂鬱寂寥和淒涼的眼神裡,我讀懂了一切。此事無聲勝有聲。
“天黑了,走吧,外面冷!石頭上有雪,小心點!”我說着,伸出手,準備攙扶柳月走下岩石。
柳月默默將手交給我,放在我的手心。
我握住了柳月冰冷而柔軟的手,在我的村前那巨大的岩石上。
我一手握住柳月的手,一手托起她的胳膊。柳月在我的攙扶下下了大石頭,默默跟隨我走回了扶貧組以前的宿舍。
扶貧組的宿舍有兩間,我和柳月今晚就住在這裡,只有一個屋子有炕,我睡另一間屋子的牀,老村長專門安排將一間屋子的炕燒好,抱來了嶄新的厚厚的被褥,鋪好,又送來了熱菜和熱水,還有溫酒壺,柳月從包裡拿出了自己帶來的二鍋頭,我倒進溫酒壺。
我們一起坐在柳月的那張炕上吃飯喝酒,老村長沒有過來作陪。
夜,依舊沉靜而躁動,山風從窗縫裡鑽進來,窗櫺發出輕微的響聲。
房間裡充滿了溫馨和暖意,我拿起溫酒壺,給柳月和我斟滿一杯酒,舉起杯子:“來,柳月,歡迎你來石屋村!”
柳月點燃一顆煙,輕輕吸了一口,啓口吐出一股淡淡的青煙,嫋嫋地在眼前升起,看着我,舉起酒杯,微微一笑:“謝謝你,江峰,謝謝你帶我看來你的大山,來你曾經煉獄的大山,來看你的前父老鄉親,來看你的曾經,你的記憶……”
我笑了:“來,乾杯!”
“乾杯!”
我和柳月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柳月拿起溫酒壺給我倒酒,邊說:“這幾天,噩夢一般,終於過去了……山重水複疑無路啊……”
我說:“過去的1995年,我經歷了幾番沉浮,榮辱同在,嶄新的1996年,我的開端不錯啊,弄個了嫖客幹了幹……”
柳月說:“錯,那不是新的一年的開端,那是舊的一年的結尾……”
我會意,笑了下:“嗯……春節纔是我們新年的開始啊,呵呵……春節後,我要去省裡參加人代會報道,跟隨本市代表團,聽馬書記說,你帶隊去?”
柳月點點頭:“是的,人大主任點了卯,張部長親自安排的,我帶隊去,這些都是四季歌,每年都有的,例行報道就是,只要程序和人名不出錯,會議內容部出錯,再弄幾個人物專訪和特寫,就可以了,好操作……往年市裡不派記者跟隨代表團的,今年不知道怎麼了,這人大主任突然提出來要求去記者,看來,人大越來越重視宣傳了,人大主任,是以前的老宣傳部長,也算是我的老上級了,只不過,那時我是小蝦米,咱認識他,他不認識咱……”
我說:“不認識正好,認識了倒不好!”
柳月看着我說:“爲什麼?”
我說:“這人大主任是個變態的老色鬼,那次我和那小姐在天海山莊房間裡談話,小姐就說過,梅玲曾經安排她接過一個客人,很變態的客人,就是這位人大主任……你要是早認識這人大主任,說不定他早就起壞心眼了……”
說這話的時候,我不由有些擔心去了省城後人大主任別對柳月起壞心眼,不過幸虧我跟隨去,到時候,爲了柳月,他要是敢起壞,我是敢殺了他的,管他什麼狗屁人大主任呢。
柳月笑了:“別胡說,別把人家都想象的那麼壞,再說了,就算他又不軌圖謀,我難道就是那麼容易上當的人嗎?我已經不是當年剛畢業的那個柳月了……”
說完這話,柳月的臉色有些陰沉,似乎又勾起了對不堪往事的痛苦回憶。
我看柳月的神情不快,忙換個話題轉移:“就是因爲那談話內容裡涉及很多這類的信息,所以,梅玲纔會如此緊張,哈哈……”
柳月“撲哧”笑出來:“江峰,你可真行,點子來的那麼快,我都沒想到呢,你這個主意很棒,正好用來制約梅玲,不能讓梅玲手裡老是攥着別人的把柄,弄個把柄讓我們攥住,也不錯,哈哈……這個梅玲啊,也是聰明過火,還真就信了,我當時還有點忐忑,怕她看出來是假的,我說話的時候,心裡很緊張呢,生怕撒謊被她看出來……”
我看柳月高興了,又聽見柳月誇我,不禁有些洋洋得意:“這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我是當場計上心來的,迅速決定了,然後寫了紙條給你,你配合的不錯,和我很有默契……梅玲是絕對相信了的,回到報社,她還專門找我,要我把錄像帶有聲音的那部分內容刪掉,她要親自陪我去呢,哈哈……她這是想毀滅罪證呢……其實,她哪裡知道,這本來就是沒有的呢……”
柳月微笑着舉起酒杯:“你很聰明,越來越長進了,學會反制了,你這個鬼主意,我是想不出來的,來,向你學習,敬楚老師一杯酒!”
我嘿嘿笑笑,和柳月幹了。
柳月喝完酒,看着我:“昨天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辦公室裡正有客人,省裡來的記者,然後我陪了他們一下午,直到晚上吃晚飯,已經晚了,就沒和你聯繫,你昨天下午找我有事嗎?”
“當然有事!”我邊吃菜邊說。
和柳月在這個大山裡的二人空間裡把酒交談,我有一種別樣的感覺,心裡有一種別樣的情懷在涌起。
“什麼事呢?”柳月又吸了一口煙,看着我。
我拿過柳月的煙盒,抽出一顆煙,點燃,吸了一口,說:“我懷疑你昨天講了假話!”
“什麼假話啊?”柳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嘴角露出一絲俏皮。
“你說呢?你講了什麼假話,你知道!”我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月。
柳月嘿嘿笑起來:“你這個鬼傢伙,你聽出來了?”
“當然!”我說。
“你憑什麼知道是假話呢?”柳月歪着腦袋看我:“梅玲和劉飛可是都相信的!”
“他們相信是因爲他們不瞭解你,我不相信,是因爲我瞭解你,就憑我對你的直覺,我認定你那話是假的!”我說:“老實交代,我的直覺對不對?”
柳月眼珠子轉了轉,我說:“不許琢磨理由,直接回答!你轉悠眼珠子,我就知道你在想別的理由!”
柳月忍不住又笑了:“真有你的,我服了你,好吧,我坦白,我要求從寬,我是講了假話,不過,不是騙你的,是用來應付梅玲和劉飛的!誰讓梅玲非要問那錄像帶的出處呢,我當然不能告訴她實情了,說出來,會出事的……”
我帶着強烈的興趣,將腦袋往柳月面前湊了湊:“既然你想從寬,那你就說吧……不然,我罰你兩杯酒……”
“那錄像帶是我弄來的!”柳月收斂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