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遠在西子娘娘神像前緬懷往事,神馳千年,一時之間思潮澎湃,難以阻擋。他在正殿中佇立片刻,低頭看看香案前的小沙彌,見他仍在熟睡,於是轉過側門,來到後殿,去瞻仰西子娘娘的坐像。
那坐像上的西子側身婉坐在一叢荷花之中,左手下垂於身後,右臂橫置於胸前,轉首回顧間,神情悽悽,望眼欲滴,彷彿在期盼着心中最爲掛念的那個人來見自己一面,如此她便會心滿意足、無怨無悔了。
心遠此時心中所想,全是西子娘娘的前身往事,想得入迷之際,不由得慨然長嘆,全然忘記自己身在何地,爲何而來。
就在他全神貫注之時,卻突然聽到身後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施主若非閒情雅緻之人,便是熱血慷慨之士。深夜造訪,招待欠周,還請見諒!”
心遠驀然回首,只見一個白眉老僧靜立於側門旁邊,月光瑩瑩,灑在他的光頭上,如同戴月披霜一般,慈祥而神聖。心遠心中一動,認出眼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此間主持,江湖人稱“白眉禿鷲”的白眉大師。
心遠來到西子廟之時,原本就懷着一絲猶疑與記恨,他心中既擔心萬一不是西子廟的僧人們害死了師父神木大師,自己就會錯怪好人,但又清清楚楚地記得當時神木大師被留在禪房冰冷的地上時候的情景,憎恨他們沒有好好照看自己的師父。
此時與白眉主持赫然相見,心遠一時猶疑,竟然不知如何是好。頓了一頓,他才躬身行了一禮,說道:“弟子深夜導擾,請大師見諒。”心遠知道這白眉老和尚是江湖中非常厲害的一個角色,黑白兩道人人都對他懼怕三分,武功之高,決不可等閒視之,當年師父神木大師在世之時都對他禮敬有加,因此當他說話之時,早已運氣在身,以防對方暗算偷襲。
白眉主持見心遠躬身行禮之際衣帶後飄,勁氣逼人,知道他對自己嚴加戒備,不由得心中納悶,暗想這年輕人爲何對自己對此嚴加防範。既然不明對方來意,
他便有意試試心遠的功力如何,於是雙手合什,念聲“阿彌陀佛”,一邊同時用內力反衝,迎向心遠,一邊故作不知,緩緩說道:“施主既然來到敝寺,老衲若不親自相迎,豈不有失往來之道?若肯賞光一敘,請到老衲禪房中用茶。”
就在白眉主持雙手合什之際,心遠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無形勁氣襲向自己,力道之強勁,比二師兄方靜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心中駭然,臉上卻絲毫不露怯意,全力用功反衝,一衝之後立馬後退一步,說道:“既然大師有請,弟子不便拂逆盛情。”
白眉主持本想試試心遠的內力如何,但沒想到他一衝一退之間竟然就卸去了自己的全部力道,應變之絕佳,處事之從容,竟是前所未見,不由得心中大爲讚賞,感嘆江湖之大,人才輩出,就連這年方弱冠的年輕人居然也有這麼老練的身手,實在是不多見。他心中讚歎,臉上便也表現了出來,微微一笑,說道:“年輕人果然不同凡響,老衲多年不問江湖事,竟然做了井底之蛙。施主的內力威猛霸道,像是少林內功的底子,但卻不限於陽剛,似乎又有一股陰柔內氣參雜其中,真是教老衲開眼了。”
心遠道:“大師客氣了。”
白眉主持道:“不必謙虛。”袍袖一拂,道了聲“請隨我到前面用茶”,當先向前殿方向走去。
經過前殿的時候,心遠看到那個小沙彌此時仍在沉睡。白眉主持並沒有叫醒他,而是直接往方丈禪房走去。心遠心中雖然有所顧忌,但他生性膽大,從不示弱,心想縱然你房中已然佈下了天羅地網,此番也要去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有沒有什麼蹊蹺,說不定能找出一些當年的蛛絲馬跡。
西子廟此時仍是一片寂靜,白眉主持領着心遠進入禪房後,轉過身來輕輕地將門掩上,然後才點燃一盞青燈。燈光照耀之下,室中一片昏黃。心遠早在踏入房門之前就已經遊目四顧,觀察室中情形。此時青燈照亮整個屋子,屋裡的每個角落都沒逃過他的眼睛。但見室
中靠牆有一張牀榻,牀上有一張放置油燈和經書的矮腳小桌,此外除了地上鋪着的一個蒲團,再無其他物品。心遠仔細想了一想,依稀覺得室中擺設和七年前一樣,毫無差別。
白眉主持在牀榻上盤腿而坐,左手舉了舉,對心遠說道:“施主請坐。”
心遠看看室中再無其他椅凳等之類的東西可坐,於是只好雙腿收起,學着白眉主持的樣子坐在小桌的另一邊。
白眉主持等他坐定之後,才緩緩說道:“施主深夜光臨,敝寺沒有事先準備。本當召喚弟子爲施主奉上新茶,但夜深人靜,弟子們早已熟睡,此時召喚,頗費周章。施主若是不嫌棄,這裡有隔夜的涼茶,請施主品嚐。”說着話,拿起兩個原本口杯朝下的茶盅,斟滿了兩杯,自己先拿起一杯來,說道:“請!“
心遠心中猶豫,憶及當日師父神木大師中毒而死的慘狀,心想自己一個人在深夜冒昧前來,無人知曉,若不幸中了這老和尚的暗算,死了也沒人知道。但若是不喝,自己勢必被對方小覷,如此示弱於人前,必然與他的性格不符。他心念如電,正當束手無策之時,卻突然發現白眉主持的茶杯中冒出絲絲熱氣來。心遠心中一動,略一思考,已然明白這白眉老和尚又是在考量自己的武功。想到這一點,心遠突然靈機一動,運起內力將一杯茶水化爲冰塊,微微一笑,放在了桌上。
白眉主持會意地點一點頭,說道:“不知施主如何稱呼?”
心遠淡淡地說道:“弟子心遠,不知大師可曾聽說過?”
白眉主持拿着杯子的手突然一抖,有一小半茶水從杯中灑了出來。但見他眼中突然精光大盛,一閃即逝,接着便恢復了平靜。這一切都沒能逃過心遠的眼睛,他有意將自己的名字說給對方聽,就是想看看對方會作出何種反應。
白眉主持假裝喝水來掩飾剛纔的失態,頓了一頓,說道:“嗯,施主的名字頗有禪意。不知心遠施主此時光臨敝寺,有何見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