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一樣的。”明月搖着頭,探過身來緊緊抓住了玄薇的手:“在他眼裡,我只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最多算一粒他在許多年前設好的棋子……可你不一樣,在他心裡,你也是當年那件事的受害者,你們是一夥的!”
玄薇的手被明月抓得生疼,她皺着眉看向明月,卻只能看見她眼睛裡滿滿的祈求。
這個女孩子,究竟是有多愛徐松風?
明明……明明心裡早已清楚,自己在徐松風的心裡,不過只是那樣一個不堪的地位,可她卻依舊不離不棄陪在他的身邊,甚至瞭解她的赤月勝過于徐松風自己!
玄薇心情複雜,半晌終於長長嘆了口氣。
“我確實幫不了你,可是我想,大約有人能幫到你。”
“誰?”
玄薇擡起頭,看向明月:“你可知,當初那個把徐松風從赤家劫難中救出來的老奴,如今已經瘋癲了的徐大爺?”
明月目光微微一閃:“……你是說,赤月的養父?”
玄薇點了點頭:“雖然我與徐松風接觸不多,但是徐大爺對自己兒子的感情,我卻是清楚得很。你一直在說,徐松風從記事起,便一直被不停提醒着復仇這件事,但我與徐大爺接觸一年,卻從未從他的口中聽到過半點兒關於這件事的影子。”
明月的手,輕輕鬆了鬆,玄薇便將自己的手給抽了回來。
“徐大爺當年親眼目睹了赤家那一場劫難,自己的親人也盡數亡了,他從屍堆之中將徐松風偷了出來,躲躲藏藏將徐松風撫養長大,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可是,真正將徐大爺逼垮,讓他崩潰的,卻是在聽說了徐松風已經戰死這件事以後。他是真心對待徐松風的,徐松風就算再怎麼瘋狂,這一點上,他應該能感覺得到。”
“徐松風不會不管徐大爺,或許徐大爺能喚醒他心裡的一點點對這個塵世間的留念。”玄薇說着,看向明月:“還有你。你若不是在心底依舊對徐松風抱有希冀,一直堅信他對你是真心,又怎麼會堅持到現在?”
明月微微一愣,擡頭怔怔看向玄薇:“你說……什麼?”
“愛是相互的。若沒有感覺到迴應,你的付出總有盡頭。可就算事到如今你還在堅持,這說明你能感覺到他對你的愛。你沒有心灰意冷,沒有萬念俱灰,沒有心如死水……是因爲那些或許連徐松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愛意,傳達到了你的心裡。”
一直淡淡的明月,此刻終於眼眶微紅。她垂下眼,不一會兒,晶瑩的淚珠子便落到了桌上。
她伸手抹掉臉上的淚水,扭頭看向窗外,哽着聲音道:“一次又一次地絕望,一次又一次地被傷害,可我從未想過離開。原來是這樣麼,是因爲就算是這樣一個將自己逼成了一個復仇利刃的赤月,其實也是愛我的麼。”
玄薇靜了靜,給足了明月平靜下來的時間。半晌之後,她給自己和明月倒滿了酒,而後舉起杯子自顧自喝下一杯。
“我能做的只有這些,徐松風要不要殺葛文成,我一點都不關心。只要他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對我和顧淵,顧瀾和鄭泰,還有我們所關心的人沒有惡意,我做什麼要管他要跟誰復仇。”
玄薇說完,站起身來,看了眼顧瀾。顧瀾朝她點了點頭,也站了起來。
“我們走了,你好自爲之。”玄薇說罷,便讓開身子準備離開。她轉過身之前,眼睛無意中瞥到了顧瀾面前的那杯酒。
酒依舊滿着,玄薇想也不想便端起顧瀾的那一杯酒,仰頭喝光之後,才拉着顧瀾離開了這裡。
明月一直癡癡望着桌面,玄薇與顧瀾卻已經下了樓梯,離開了晴好茶社。
兩人走在陽光普照的大街上,周圍人來人往,將一條還算寬敞的街擠得熱鬧非凡。
街邊挑着雜貨叫賣着胭脂絹花的小販,正笑眯眯招呼着幾個繫着雙髻穿着丫鬟衣裳的小丫頭過來瞧貨;拿着蒲扇敞着懷溜着大街的閒漢,一不小心踩到了路邊原本睡得正香的老黃狗的尾巴;五大三粗的嬸子尖聲叫罵,手裡擰着的是她剛剛從賭坊裡拽出來的瘦相公的耳朵,而那瘦相公嘴裡雖是哎哎叫着,可眼睛裡一直盯着的,卻是那路邊擺豆花攤子,頭上扎着青花頭巾的老闆娘的胸脯……
京城數十年如一日的喧鬧,每一日裡,每一家每一戶都上演着各家裡的喜怒哀樂。
玄薇眯着眼瞧着,覺着這一切分外真實。她忽然覺着,自己好像已經融入這個世界很久了……很久了。
久到,她真的因爲這裡的事情哭,這裡的事情笑。
“呵呵……”玄薇忽然傻笑了起來。
顧瀾眨了眨眼,扭頭去看玄薇。
玄薇臉上浮着淺淺的赤紅,雙眸裡氤氳着水光,眼角似是抹了胭脂,嘴角含着迷迷糊糊的笑。
“唉唉,你說咱們是不是在畫裡啊?”玄薇聲音都有點兒飄忽,她一邊說着,一邊身子稍稍一歪。顧瀾伸手拉住了她,丈二摸不着頭腦地開口:“什麼什麼畫?”
“就是那個……那個什麼……”玄薇打了個嗝,又笑起來:“清明上河圖!哈哈哈,你覺不覺得,咱倆就跟穿越到了畫裡一樣?你看他們,他們像不像是……是畫裡的人?咱倆就是……就是看着畫呢,忽然就跳進這畫裡來了!”
顧瀾一臉的黑線,她忽然意識到——玄薇好像是不會喝酒的。
不對!不僅僅是不會喝酒,簡直是半點兒不能沾酒!
上一回,玄薇喝了酒是個啥狀態來着?
“我滴個親孃,我怎麼忘了!”顧瀾驚得一拍腦袋,兩隻手乾脆緊緊抓住了玄薇的胳膊,拉着她走到了路邊站住:“你個一杯倒,剛纔居然喝了……五杯?老天爺,你怎麼現在還能站着!”
“唔?”玄薇覺着腦袋有點兒重,眼睛看向顧瀾,卻怎麼都覺着顧瀾在晃:“你說什麼?”
“大小姐,你跟我好好站着!來來來,靠着牆,扶好了!我得叫個馬車來……哎哎哎,叫你扶好了,你晃什麼!”
“又不是我在晃,是這個牆在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