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陽光提示裡面的人這已經是太陽升起的第二天,只有臨時裝在上面的排風扇縫隙能夠告訴他,外面有了一點光亮。集裝箱內很熱,那一個小的排風扇能解決的不過是讓他呼吸通暢。這一天,周樂開始多數時候是在走路,停下來的時候也是頭貼着集裝箱的箱體,一站就是十幾二十分鐘,讓人擔心他的狀態。這一天的晚上,周樂沒有閉燈睡覺,董鳳雨看到他翻來覆去,好久好久似乎才進入睡眠狀態。
第三天,周樂的頭髮開始變得油膩,只是簡單的洗漱,集裝箱內又熱,便攜式馬桶儘管有密封蓋,但用想的就知道這裡面的味道不會太好,通過攝像頭,能看到他的情緒開始變得有一些暴躁,無論是走路還是躺下來,亦或是吃東西喝水,動作幅度都變大了。這一天,傑森回來了,他只在進來的時候衝着董鳳雨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第四天的早上,當董鳳雨起牀坐在監視器前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坐在那裡低着頭,渾身大汗的周樂,她覺得出問題了,想要衝進去,至少也要到集裝箱的外面敲敲,詢問一下里面的狀況。傑森一句你幫不了他,暫時安撫住了董鳳雨,這一天的周樂,從中午開始就自言自語,然後整個人沒有一刻停下來,總是讓自己的身體保持着動態,這天晚上,他折騰了一夜,沒睡。
第五天,集裝箱內的燈沒有亮起,不過透過排風扇扇葉縫隙那一點點光亮,還是能感覺到裡面有人在運動,整整一天,裡面的燈都沒有亮起,董鳳雨很擔心,傑森也有點坐不住了,找了自己一個醫生朋友,讓他到監視器看一看,幫着分析一下。
倒數第二天,一大早董鳳雨就要進去,今天裡面沒有動靜,整整一天都沒有動靜,甚至連排風扇都沒有開,那點縫隙的光亮都沒有了,如果將監視器的聲音開到最大,能聽到零星粗重的呼吸聲,更多時候,你聽到的是裡面有人在用不同的語氣語調來讀臺詞,而這也是讓外面的人沒有衝進去的唯一理由。
最後一天,董鳳雨幾天沒睡好覺了,她人就在沙發上躺着,距離她不到一米的距離就是液晶顯示屏,裡面就是監視器畫面,她已經拒絕離開這個位置,只有這裡,還能讓她稍微閉上眼睛,如果有任何心裡感覺不對勁的地方,睜開眼皮就能看到監視器內的畫面。
當她下意識的睜開眼睛時候,發現集裝箱內的燈亮了,而周樂則躺在牀上,平躺着,一動不動,雙手搭在腹部,以一個標準到你都覺得他不是在睡覺的睡姿——睡覺。通過放大的音量能聽到,他在打呼嚕,平時不打鼾,累極了也會發出微微的鼾聲,周樂就是這樣的狀態,不然就他這個姿勢和幾天留下來的印象,董鳳雨會毫不猶豫的衝進去。
一直到下午,好似這幾天他都沒有真正睡過覺,而這一覺,足足接近十個小時。
起來後的周樂,很平靜,再不是之前的躁動,他簡單的將集裝箱內收拾了一下,第一次坐在了當初時間緊也專門搬進去的一個小桌子,在上面有一些化妝的用品和一個立式的小鏡子。
就見他換了一套顏色很重的西服,襯衫更是大花紋色彩鮮豔,皮鞋穿好,坐在桌前,用手將看起來很油膩的頭髮捋了捋,向後捋,這幾個月在百老匯,他將頭髮留了起來,如今也有了一定的長度,油膩打綹之後,顯得人很頹廢。
全部捋到了向後的狀態之後,拿着電動剃鬚刀將鬍鬚颳了刮,拿着小丑化妝用的油彩,對着鏡子開始給自己塗抹,很認真的塗抹,足足有二十分鐘,這些畫面傳到監視器裡面,董鳳雨皺着眉頭瞪大了眼睛,如今的狀態,要麼是最好的好消息,要麼是最壞的壞消息,是他戰勝了自己,還是被進入角色的魔障影響的心理扭曲?
半個小時之後,周樂站起身,轉頭第一次看向攝像頭,露出笑臉。
不,這已經不是笑臉,在監視器裡看到的是一張讓你心悸不自覺想要向後退一下的恐怖笑臉。
屬於小丑的笑臉,很讓人覺得難以接受的一種形象,當你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個角色將會很一些人帶來不適的觀感。
“開門。”
集裝箱的門打開,刺鼻的味道從內衝襲而出,好在這是自家的後院,周遭也沒有更高的建築,風吹過,這股味道很快就散在風中。
董鳳雨發現走出來的不是她認識的周樂,走路的方式變了,人還有點微微的駝背,整體給人感受哪怕是不去看那張可怖的臉,依舊會覺得很不舒服。
“姐,我想我可以了。”話音是正常的周樂語調,可當他說話的時候會不自覺的舌頭卷一下,讓整個話音變得有那麼一點點含糊,且舌尖還有一點不自覺的向外吐,如果這是因爲面部被刀子劃開之後的下意識反應,讓董鳳雨覺得很貼切,因爲包括她在內的許許多多人都未曾見過兩面臉頰被刀子劃開留下疤痕後的人是怎麼說話。
“你沒事吧?”董鳳雨擔心他入戲太深,一個反派角色如果進入角色世界太深的話,會留下非常負面的心理影響。
“我想我現在應該洗個澡。”周樂走進了房間,傑森打電話安排工人將集裝箱在運走,裡面的東西直接全部扔到了垃圾站。
半個小時之後,從內到外重新恢復到周樂狀態的男人走出了自己的房間,這個時候他的樣子才讓董鳳雨放下一半的心,又聊了一會兒纔算是放下心,內心隱隱有一點擔憂是周樂會不會心思重,很多負面影響他強自給壓了下來,那樣對他更不好。
可當她和傑森看到周樂可以細緻的站在廚房,依舊如同過往一樣慢條斯理但卻井然有序的做晚餐的時候,兩人對視一眼,表面沒事了,內心的擔憂更重了。
“如果你們不放心,明天上午試鏡之後,可以安排一個心理醫生給我,免得你們擔心又不敢說出來。”
有這句話,九成九的擔心都散去,只有內心足夠強大且自信的人,纔會說出這樣的話語。
董鳳雨突然之間覺得這個角色的歸屬似乎沒有了懸念,她見過很多有天賦的年輕人,可能夠將天賦努力都極致的在自身開發出來的年輕人,周樂是他見過的第一人,將自己吃喝拉撒關在一個憋屈的幽閉環境裡一個星期,這傢伙對自己也是夠狠的,這樣的人有這股子狠勁,幹什麼事是他幹不成的?
結果……
當第二天到來的時候,董鳳雨覺得命運是在專門跟周樂作對,在國內有國內的麻煩,到了好萊塢,本以爲可以有一個角色讓他不至於徹底沉寂,挑選來挑選去,選擇了這個難度大到讓很多演員乾脆就不敢嘗試的角色。
拿出了很長時間準備,又度過了那樣的七天,本以爲十拿九穩了,可在面試的現場,她看到了另外一個‘神人’,一個讓試鏡的三名成員站起身爲他鼓掌的‘神人’,一個從外面走進來就讓等待的幾名試鏡演員滿是挫敗感的‘神人’。
希斯萊傑,一個在好萊塢可以擁有成爲一部戲男主角實力的演員,李安的那部兩個牛仔的電影,將這位的事業推向了高峰,一個差點拿到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演員來競爭反一號,這本身就是對其他演員的一種‘不公平’。
關鍵是這位直接帶妝來的,從他在電梯內走出來,摘掉帽子擡起頭,所有人已然倒吸一口氣,每一個試鏡演員的心中都有自己理解的小丑,僅僅是希斯萊傑表現的走路和整個狀態,就讓他們滿滿都是挫敗感。
當他進去試鏡之後,掌聲響起,查爾斯羅文製片人,諾蘭導演和投資方的代表,三個人全部站起身爲他鼓掌,似乎是有意爲之,裡面有助理將門開啓了一條縫,讓隔音好的房間內聲音傳出來。
董鳳雨帶着一點不安的看着周樂,就見他始終端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雙手重疊搭在腿上,笑着去看走出來的希斯萊傑,笑着去面對可能接下來試鏡都是走過程的結果。
有的演員,直接放棄了,看希斯萊傑是被諾蘭導演送出來的,大家都覺得試鏡似乎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無非是走個過場,別讓大家白來一趟。
有人應付了事的快速離開,有人甚至直接就讓經紀人跟裡面打個招呼離開,某個知名演員直接轉身離開,他可不想成爲陪襯的綠葉,既然希斯萊傑拿到了這個角色,我也沒有必要繼續等下去了。
“周!”
周樂站起身,叫到他了,他今天穿了一套很普通的西服正裝,中規中矩,有對這一次試鏡的重視態度,又不會有靠着着裝去搏眼球的想法。
“放心,姐,他不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