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皮蹭撞的聲音尖銳刺耳,霍雲亭還能見到大片飛舞四濺的火花閃爍着。
當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我日你大爺。
這個念頭剛閃過,一雙手突然抓在他腰間用力把他向後扯,是胡戈。
沒時間說些什麼感謝話,因爲這會兒車子已經翻了個個兒。
“臥倒!”
這是霍雲亭說出來的最後一句話。
一剎那天翻地覆,頭和底兒換了個位置,霍雲亭只覺得頭暈眼花,和胡戈捂着腦袋蜷縮成一團兒減少衝擊帶來的影響。
伴隨着一陣叮了當啷的撞擊與刺耳的摩擦聲,周圍再次歸於寧靜。
環顧四周,一片漆黑,寂靜無聲。只有外面那兩個車燈還在一閃一閃,告知着其他路過的車輛這裡有人。
“老胡?小凱?王姐?”
“欸,霍哥,我,我沒事兒……”
喊了三個人的名字,只有身邊的老胡顫顫巍巍的回過話。
霍雲亭心裡一沉。
動了動手腳,又摸了摸身子,沒什麼大礙。
努力掙扎着往車門那邊爬,手指勾住車把手用力一推——
沒推開,卡住了。
這會兒又突然聽見稀稀拉拉滴落的水流聲,霍雲亭大腦瞬間一陣嗡鳴。
別他媽的是油箱給幹漏了!
他心中越發焦急,繃緊腿想踹開車門,然而地方太過狹小,腿實在伸展不開。
“兄弟!你沒事吧?有沒有人啊?”
正蹬着車門,外面突然傳來敲擊聲,緊接着一個焦急的男聲響起。
霍雲亭精神一陣,十之八九是那個貨車司機。
“大哥!幫個忙,把車門弄開,我們被卡在裡面了!”
不等霍雲亭開口,胡戈就焦急的敲着玻璃,表示裡面還有活人。
“行,你們等着,我去拿工具!”
那貨車司機也不是個磨嘰人,撂下一句話就匆匆跑開。
不一會兒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也不知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叮叮噹噹的敲在車門上。
只是霍雲亭越聽越心急如火。
因爲那水流聲還沒停,稀稀拉拉的,讓霍雲亭如臨大敵。
掙扎着把手伸進口袋,掏出電話,顫顫巍巍的撥通了120。
“喂?120嗎,出了車禍,地方在滬杭高速,嘉興這一塊兒的路段……”
“砰!”
霍雲亭正艱難地報着電話號,一聲巨響傳來,車玻璃被人敲碎,碎渣子濺射過來。
一條胳膊從車窗戶伸進來,摸索着扣住車把手,用力一拉,一陣炙熱的浪氣奔涌而來,將車內本就爲數不多的涼風擠的一乾二淨。
“兄弟,沒事兒吧?”
那貨車司機趕忙伸出手把霍雲亭拽出來,汗珠如雨般地從額頭滑落,臉上那不知是汗還是被熱氣炙出來的臉油,亮閃閃的。身上的淡藍短袖胸口那一塊兒已經溼了個透。
“兄弟,我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
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了殼,因爲他藉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霍雲亭的臉。
“你,你是霍,霍雲亭?演道哥那個?!”
霍雲亭沒工夫搭理他,趕忙又鑽回車廂把裡面的胡戈給拽了出來。
等那貨車司機看到胡戈的臉,“呃!”一聲把他倆給嚇了一跳。
“老胡,你安慰安慰着大叔去。”
拍了拍胡戈的肩膀,霍雲亭又鑽回車廂,手臂卡在副駕駛與車門之間去找着放倒車背的那個把手。
不一會兒,把王免也拖了出來,胡戈和他貨車司機趕忙接過把她擡到空地處。霍雲亭再次鑽進去要拖小凱,然而卻感覺雙手溼乎乎的。
把左手放到鼻尖處嗅了嗅,一股濃厚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霍哥!免姐她腦袋出血了!出血了!”
這下霍雲亭知道那水流聲是哪來的了,壓根兒不是什麼油箱漏了,是王免受重傷了。
雙臂架在小凱腋下,把他努力往外拖着,回頭大喊,“哪兒出的血?先他孃的給止住!數等救護車,我已經打幺二零了!”
等他把小凱也拖出來,發現他額頭上也是大片的血漬,人昏迷着,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草他大爺的。”
怒罵一句,霍雲亭給他倆探了探脈搏。
小凱還好點兒,可王免就要嚴重的多。
霍雲亭猛然扭頭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胡歌和貨車司機。
“把他倆搬車上去往回開,爭取跟救護車打個碰面兒,能節省點時間是一點兒。”
胡戈趕緊點頭,然而一旁的貨車司機卻面露難色。
“那個,大哥,不是,小兄弟,我這車它,走不了了。”
“走不了了?”霍雲亭一臉狐疑的看着他。
“真的,真走不了了,我剛纔踩了好幾遍油門兒就是發動不了。”
霍雲亭還是半信半疑,讓胡戈去那貨車上試了試,還真打不着火兒了。
這下完犢子,給胡戈他倆散了根菸,離那翻倒的越野車遠兒遠兒的,等着救護車到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一陣嗡兒嗡兒的尖銳笛聲,霍雲亭長長吐出一口氣,救護車到了。
等到小凱和王免進了急救室,霍雲亭和胡戈坐在醫院過道旁的椅子上,這才鬆懈下來。
坐在他倆身邊的是侷促不安的貨車司機。
“大難不死啊,老胡。”
胡戈臉色陰鬱,聽到霍雲亭的話只是勉強笑了笑,最後又垂下頭來。
知道他心裡兒掛念着急救室那倆人,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從高速上我給他倆把過脈,問題都不大。頂多養上幾個月也就好了。”
手掌貼在臉上揉了揉,胡戈站起身,“霍哥,我去給蔡姐打個電話說一聲。”
“行。”
想了想又補充道,“哎,對了,你告訴蔡姐一聲,這事先別讓茜茜知道,至少讓她今天晚上睡個好覺。”
胡戈愣了一下,點點頭,“恩,我知道。”
看着胡戈去走廊裡小聲打着電話,霍雲亭琢磨了一下,這事他也應該和王老總說一下吧。
不過王忠軍似乎很不喜歡自己直接給他打電話。
想了想,給張德邦撥過去。
電話響了好久才接通。
“喂…霍哥……哈欠~這大半夜的啥事兒啊?”
“奧,我出了個車禍,你說一聲,我不知道這事要不要往上報。”
“……”
“老張?”
“唉呦臥槽!”
電話那頭傳來叮了咣啷的聲音,感覺像是老張掉在了地板上。
“等會兒等會兒,霍哥你這話是認真的?沒開玩笑?你沒事吧?身體咋樣?”
“我和老胡倒沒啥事兒,司機跟助理傷的比較嚴重,現在還在急救室。”
張德邦揉着惺忪睡眼衝到廁所涮了一把臉,把這點兒瞌睡蟲全給排走。
“哦哦哦,你沒事就行。”
簡單和張德邦聊了兩句,他拍着胸脯表示這件事後面他來解決就好。
他這邊打完電話胡哥那邊也聊的差不多了,兩人重新回到座椅上就這麼慢慢等着。
霍雲亭雙手插在口兜閤眼假寐,忽然覺得左兜有一塊軟涼的東西。捏了捏,是劉小麗送他的那塊玉佩。
這玩意兒什麼時候跑到兜裡去的?
彷彿想到什麼,摸向脖子,那根斷掉的線還在。
看了看斷線的地方,一個整齊的豁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弄的。
聚精會神的看着這個斷口,忽然幾道陰影擋在他面前。
“你好,我問一下,是哪位報的案?”
“是我是我。”
胡歌站起來和麪前幾個高大的警察握了握手。
隨後他倆和那個貨車司機一塊兒去了派出所做了筆錄,等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兩點多鐘了。
回了醫院,急救室的燈還是紅的,兩人重新做坐回椅子上等着。
就這樣渾渾噩噩等到三點多鐘,急救室的燈變了。口罩帽子一應俱全的主治大夫走出來,霍雲亭和胡戈趕忙上去詢問情況。
“大夫,這倆人都沒事吧?”
那主治大夫是個中年女人,眼中疲倦遮掩不住。
“放心吧,這兩人都沒事兒,命保住了。”
“我是那個叫王免的患者的主治醫生,她的情況比較嚴重,可能需要休養幾個月。”
“那男的情況好一些,養上十天半個月就能出院了。”
聽到這兒,胡戈腦子裡那根緊繃的弦兒鬆懈下來。
雙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還好霍雲亭眼疾手快,攙住了他。
“走吧老胡,睡一會兒去。”
霍雲亭湊在他耳邊低語,胡戈輕輕點頭。
附近找了家旅館住下,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霍雲亭五點鐘又醒過一次,摁掉鬧鐘就繼續補覺了。
一看手機,無數個來電,99+,把他手機都給打爆了。
從裡面翻着,就連自己爹媽都打來電話了。
霍雲亭心思一沉,這他孃的不會是已經讓媒體記者給知道了吧?
趕緊掏出電腦一瞧,得,真讓他給猜着了。
現在網絡上的熱搜全是霍雲亭和胡戈車禍。
拍了高速上那翻倒的越野車,拍了嘉興武警醫院裡躺着的小凱和王免,唯獨霍雲亭和胡戈這兩個正主的照片沒有。
翻着手機裡的來電,挑了最重要的幾個一一回復過去。
“喂?媽,欸,我沒事兒。我好着呢。你瞧有我照片嗎……”
“茜茜?你放心,不不不,你就別來了,別讓那幫狗仔媒體拍到你。我過幾天就回去,乖……”
“王總啊,嗐,這不是您說讓我有事兒先和張德邦打招呼的嗎?奧奧,這種事兒除外啊,那行那行……”
打了半個多小時的電話,霍雲亭解釋的口乾舌燥。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的水。
換好衣服,敲了敲胡戈的房門,兩人一塊兒下樓往醫院那邊走。
走出賓館大門,一陣耀眼的白光閃爍在眼前。霍雲亭眯起眼睛,浙江的太陽這麼烈?
“霍先生,胡先生,請問一下你們昨晚出車禍了嗎?”
“胡戈先生,聽說您的助理和司機正在急救室是真的嗎?”
“車禍究竟是誰的問題?”
“您的司機是疲勞駕駛嗎?”
“您是否有過壓榨司機和經紀人的行爲?”
聽着烏泱泱的聲音,霍雲亭回過味兒來。
奧,不是太陽太烈了,是這幫狗仔媒體的閃光燈。
霍雲亭二話不說,拉着胡戈就回了賓館。
那幫記者想往前衝,霍雲亭腳尖一挑,一根靠在牆角的掃把飛入手中。橫插在玻璃大門的兩個把手上,將他們隔絕在外。
看着面色陰冷的胡戈,霍雲亭嘆息一聲,攬着他的肩膀往樓上走。
“他們就是吃人血饅頭的,你攔得住嗎?”
下午兩三點的時候,霍雲亭和胡戈這才抄後路溜出賓館,去了醫院。
一路上遮得嚴嚴實實,生怕那幫狗仔循着味兒就趕過來。
兩人到了醫院,去了王免和小凱的病房。
王免意識還有些模糊,半醒不醒的。腦袋上的繃帶一圈兒又一圈兒,鼻孔裡插着管子,看着淒涼的不行。
小凱倒是沒什麼大礙,雖然額頭纏着繃帶,胳膊上打着吊瓶,但是已經能說話了。
見到胡戈和霍雲亭,眼眶一紅,這淚兒就落了下來。
“老闆,霍先生,我對不住你們,更對不住王姐。”
“我,我不是人!”
說罷就要往自己臉上扇。
胡戈趕緊把他攔住,“別亂動!手還受着傷呢亂動啥?落下病根兒以後怎麼給我開車?”
小凱眼睛瞪的老大,“您還要僱我?”
“爲啥不僱?把王免撞成這樣兒你就想跑?你得給我開車贖罪!”
這語氣嚴厲,但是話說的柔情。
霍雲亭自認爲是做不到。
要換了他,肯定把自己這司機給開了。
“我說小凱啊。”
霍雲亭打斷倆人,“我好奇個事兒,那貨車那麼大,你沒看到?你得是多疲勞纔沒看着那車?”
小凱也是一愣,隨即低下頭,“我當時是困,但是我也盯着前面兒……我就感覺前面啥都沒有。”
霍雲亭抿着脣,沒說話。
這是真的?還是他給自己找開脫?霍雲亭無從而知。
“砰!”
正沉默着,大門被猛然打開,首當其衝的就是蔡奕儂。
後面是李國利,張德邦,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劉亦霏……
“茜茜?”
霍雲亭失聲道,“你怎麼來了?”
剛要說些什麼,一陣香風撲來,小姑娘雙手捧住他的臉仔細看着,一臉擔憂,“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好着呢。”霍雲亭用餘光瞥着,李國利正在小凱的病牀前,面色嚴肅,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蔡奕儂輕輕咳嗽兩聲,打斷他倆,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劉亦霏臉色一紅,趕緊把手縮回去。眼觀鼻鼻觀心。
瞧瞧看了衆人一眼,他們不會看出來我和雲哥在談戀愛了吧?
蔡奕儂眯了眯眼,沒想到啊。
她是感覺這倆人關係一直走得越來越近,沒想到已經成了……那以後也得顧慮着霍雲亭的顏面了。
蔡奕儂琢磨着,那個霍雲亭不認識的女人也撲到胡戈面前。
她就直接的多,一把將胡戈緊緊擁在懷裡。
“老胡,這是?”
胡戈也有些尷尬,“奧,這是我女朋友,薛佳寧。”
薛佳寧把腦袋從胡戈肩膀處拔出來,大大方方來到霍雲亭面前伸出手。
“霍哥你好,我是胡戈的女朋友,我叫薛佳寧。”
“你好你好。”
劉亦霏輕輕咬脣,自己是不是太含蓄了點兒?
“雲亭。”
“欸,李導。”
李國利一臉嚴肅,從病牀前徑直走到霍雲亭面前,抓起他一隻手重重攥住。
很緊,很重。
“你是我們唐人的大恩人啊。”
他這話是說的情真意切。
昨天晚上蔡奕儂把車禍的事兒和他一說,嚇得他手腳發涼,腿一軟差點沒跪倒在地。
不過得知霍雲亭和胡戈都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心情猶如過山車一樣。
尤其是當他得知霍雲亭的關鍵一喊,以及捨命轉方向盤的舉動,這心裡的感動都快溢出來了。
得虧霍雲亭和胡戈沒事兒,要不然他這倆主演沒了,這戲又得再重新選角兒,搞不好只能推遲了。
他們和電視臺的協議都簽了,這要是不能如約完成,到時候拖上個一年半載,少說得賠個千八百萬。
而且這劇本還得大改!
破了相這鏡頭不能拍醜的那一面兒吧?鏡頭一改分鏡也得動,分鏡一動這劇本臺詞也得變動。
胡戈是自家藝人,有長相,有名氣,有演技。現在正是事業上升期,要是因爲這車禍破了相把以後的路子給耽誤了可就完了。
看着面前略顯迷茫的霍雲亭,李國利只覺得心中感激涌到頂兒。
展開雙臂,一把將他死死擁入懷中。
“太謝謝你了!也太謝謝老天爺你沒出事兒。”
劉亦霏也藉着這個機會和霍雲亭抱了抱。
然後是愛湊熱鬧的老張,這老小子就好熱鬧。
最後蔡奕儂也笑着走過來,剛要開口,霍雲亭趕緊婉拒。
“蔡姐,咱倆就不用了。”
蔡奕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