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當歸沒有想到對葉青葙來說“累”和“絕望”的保質期會這麼久。
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再到一年。
不停的上訪,不停地查資料,不停地要求探視,甚至成功的堵到了蘇承面前找他求情......
她可以做的太少了,但只是那麼少的一些事情,細化下來也幾乎花掉了她這一年的所有時間。
本來還在上高中的孩子,在同學都在學習和談戀愛的時候,把精力全部花在了與她無關的事情上面。
體重驟降,臉色蒼白,被家裡人軟禁不許出門就絕食,在一次一次的被拉去聽勸告的時候沉默不語,然後轉過身來還是一如既往。
她的目光在一次一次的談話和勸告裡層層熄滅,就像一次一次被逼着更加深刻的明白了社會和人性的真實,最後終於徹底崩塌的某種信念。
然而在每次的談話之後,又有另一種光在她眼裡燃燒起來,灼灼亮眼的,幾乎能撐起所有瘦骨伶仃的堅持。
葉家所有人都看着她,反對她,勸告她,甚至警告她,最後只能不管她,並等待她的放棄。
可她始終沒有放棄。
葉青葙的“堅持”保質期一直持續到她死,如果沒有死她或許還會延長至永遠。
可她死了,死在十八歲的大好年華,被一輛貨車撞死在了去蘇家求情後回來的路上。
於是直到死,她一直都只有一個人。
孤單的,倔強的,近乎魔怔的堅持。
即便這條路艱難且沒有結果——最叫人痛苦和絕望的,便是至死都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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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給的交警的鑑定結果是精神不振誤闖了紅燈,偏偏那時候街上的監控器壞了正在檢修,再加上前一週纔剛剛診斷出來的抑鬱症,於是結果就不謀而合。”
葉當歸的笑容映着酒,顯得詭異又冰涼,
“葉青葙抑鬱症發作精神恍惚誤闖紅燈造成了交通事故——哦你問我爲什麼葉家小姐不是坐車而要自己走路?”
“因爲我們在這件事情上不能給予她任何支持啊,連車都不行。”
葉當歸伸出食指來搖了搖,
“所以當時我們青葙從蘇家出來,是步行一公里才找到了公車站,然後到了終點站又想要過馬路去轉車回家,纔會被撞的。”
“她以前超級嬌氣,上學那麼近都不肯走路。”
“可那麼遠那麼辛苦的路程,那一年裡她走了好多好多遍,還有好多好多遍都不得入門。”
“就是爲了顧家,爲了顧初衍,爲了所謂的真相和公平。”
“這世上哪有什麼公平!”
那個被死死捏住的杯子終於被葉導一掌狠狠拍碎在桌面,碎屑紛飛,血和酒液一起潺潺淌在黑色的桌面,映出他充血的眼瞳和冰冷又猙獰的面孔,
“我們明明知道她的死有蹊蹺,我們明明知道真正要她死的人是誰,卻不敢去討要說法,不敢要求徹查,不敢在那個人面前露出哪怕一點點仇恨和憤怒來。”
“因爲我們背後是整個葉家。”
“我們不能變成第二個顧家。”
葉當歸勾着嘴角擡頭,眼裡有透明的液體流出來,映着酒光幾乎要叫人以爲那是血,
“什麼叫公平?”
男人嘶啞的笑,聲音難聽卻字字清晰,
“這就叫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