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故事的發生,都需要一個支撐點,而魏九跟白文山的死,又會成爲什麼故事的支撐點?
凌晨兩點,正是這夜晚最黑暗的時候。在一家檯球廳,圍着近二三十號年輕人,這些或許剛剛成年的男男女女一副浮誇打扮,黑脣耳釘,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頭髮,乍一看給人一種大雜燴的感覺。
這些年輕人所圍着的一張桌子,坐着兩個年輕人,這兩個年輕人的打扮還算正常幾分,在左邊的是天生兩個熊貓眼的劉坤,他正按滅着一根菸,雖然那菸灰缸已經發出惡臭,但他的表情卻並不所受什麼影響,而是直勾勾盯着他對面的年輕人。
在他的對面,是一個雙腳直接放到桌上,一臉高傲的年輕人,看起來大約有二十來歲,一頭烏黑的捲髮,看起來因爲常年不打理的原因給人一種烏七八糟的感覺,一張還算俊朗的臉,但卻因爲臉頰紋着的兩個標誌性的毒蛇刺青而毀掉大半。
“毒蛇,找我有什麼事?”劉坤拿過桌上的煙,叼起一根說道。
毒蛇看了一眼時間,然後不緊不慢的說道:“等人到齊後我會說的。”
劉坤則對於毒蛇的裝神弄鬼有幾分不屑一顧,他可是很瞭解這個綽號毒蛇的傢伙,完全是一個不做賠本買賣的主,而且手段玩的極其的髒,他雖然不願跟這麼一個傢伙打交道,但今晚能來到這聚義檯球廳,他主要的目的是想要知道毒蛇在打着什麼算盤。
時針正好指到凌晨兩點,檯球廳沾滿膠帶的舊玻璃門被打開,走進門的是一個一襲黑衣長髮飄飄的女人,在這充滿了粗俗地方給人一種美的驚心動魄的感覺,不過在這個女人身後,卻跟着一個塊頭可怕的傢伙,低下頭才能夠進入這檯球廳,那兩米多的身高外加成正比的身材,算是把怪物兩字演繹着淋漓盡致。
透過人羣劉坤早就注意到了那個鶴立雞羣的存在,他臉上露出幾分苦澀,在這麼一個圈子能夠帶着這個怪物出席各種場合的,他很清楚這所來的正主是誰,一個綽號八妹的女人。
本來一臉陰陽怪氣的毒蛇聽到動靜,立馬一臉激動的起身呼喚道:“八妹,我可把你給盼來了。”
這個黑長髮瓜子臉的女人聽到毒蛇的聲音,不由皺起眉頭,但還是穿過這二十多個混子所讓出的一條路,在那個爲她而留下的座位上坐下,雖然她僅僅只帶了一個人,但這一個彪形大漢的氣場可一點都不亞於這二十多號混子。
這個外表看起來屬於清純型的女人,面對這麼一個烏煙瘴氣的氣氛,一個個看起來凶神惡煞的混子,表情卻是非同一般的平靜,她只是用纖細的手指彈出一根女式的驕子煙,然後放在嘴邊輕輕咬着點燃,視線跟有些可以躲避着自己的劉坤對視到一起,然後她看向臉上帶着幾分莫名其妙得意的毒蛇說道:“有話快說,我現在可沒有功夫陪你消磨時間。”
雖然這個女人並沒有賣他的面子,但是毒蛇似乎早已經習慣她的作風,對他身後的染着藍毛的混子使了一個眼神,這個混子立馬會意,然後說道:“都散了,去門口等着。”
隨着這混子頭頭髮話,毒蛇身後十幾號打扮浮誇的年輕人一擁而散。劉坤也打了一個響指,他所帶着的六七個頭綁着黃巾的年輕人也退出檯球廳。
本來有些擁簇的檯球廳立馬變的空蕩蕩起來,還留在桌上的,唯有劉坤毒蛇跟這個最後到來的女人,還有那個身材巨大的陳虎沒有離開,但毒蛇似乎並不在意,而是習慣性的掰着手指,發出啪啪作響的聲音,用陰陰陽陽的聲音說道:“這些天西城發生了什麼,都看在眼裡吧?”
“西城鬧的這麼大,就算是個瞎子聾子恐怕都嗅到了什麼。”八妹呼出一口薄薄的煙霧,然後話中帶刺的說道。
毒蛇微微的笑着,眼中一直透着一股有恃無恐,他摸着自己臉頰毒蛇刺青,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兩位就沒有什麼想法?”劉坤仍然沉默着,因爲他看的出來毒蛇在不停的誘導着,倒是八妹直接說道:“想法肯定是有的,但是就憑我們這點實力,且不說那幾個大家族,那些參戰的勢力那一個不夠我們喝一壺的?”
毒蛇點了點頭,並沒有反駁八妹所說的,他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說道:“的確,就我們這點根基,跟那些在西城區根深蒂固的大佬實在是沒法子比。”
“所以我們在這裡計劃什麼野心,毫無意義,只不過在某種意義上的飛蛾撲火罷了,我們雖然能夠搶過來一塊蛋糕,但並不能把這一塊蛋糕吞到肚子裡,即便是吞了進去,你覺得我們能夠消化的了?”八妹聲音冷冰冰的說着,光看她的容貌,似乎很難想象這是她所發出的聲音,而且這一席話在一個這樣清純的女人口中說出來,也給人一種濃濃的違和感。
毒蛇仍然撓着他的臉頰,只不過手上的動作更快了,也許是因爲被八妹說到了點子上的原因,但又似乎想到了什麼,他本來有幾分微妙的表情再次有恃無恐起來,他突然一臉深味的看着八妹跟劉坤說道:“如果說,在我們的背後,有着凌駕於這一切的存在,是不是就能夠安心吞下這麼一口蛋糕了呢?”
一向是跟毒蛇唱着反調了八妹沉默了,連帶着劉坤的表情都慢慢玩味起來,這充滿了各種味道的檯球廳,就這樣慢慢滋生了一種叫做野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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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輛飛快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的路虎攬勝,表情陰沉的韓朋義,一言不發的烏鴉,還有那個手中握着一封信嗚咽的女人。那一封沾了幾絲血跡的紙上,是那個男人在生命最後一程所留下的絕筆。
如果愛意味着恨不得鑽進一個人的血肉之中,那麼我愛你。
還記得我們是在一家酒館羣架之中相遇,當時有人吐了一地,到處都是臭汗與鮮血,但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比那個更美好的了,因爲沒有那一家小酒館的話,我也不會遇見你,更不會有現在的我。
你還記得那一家小酒館嗎?我現在唯獨還想再去一次。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着,如果當初沒有遇到你,我會怎樣?是暴死街頭?還是混混僵僵到死?我做了一千種一萬種假設,但並沒有任何一種假設讓我後悔遇到你,也正是因爲抱着這種想法,我被這可怕到不能再可怕的愧疚折磨着不能好好睡上一場,但偏偏又不敢開口,怕無心之言傷了你本就傷痕累累的心,那會讓我心疼到死。
我知道你最討厭這些肉麻話,從前也是,現在更是,畢竟我們已經到了蒼老到不能再蒼老的年紀,現實已經讓你我難以啓齒,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什麼叫愛。
但某些話,如果再不開口的話,我知道自己不會有機會了,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丟不掉自己那點臉面,那麼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這個更加不體面的事情了。
她顫抖的拿着這一封信,眼淚大滴的落下,打溼了他的字跡,她雖然哭成了淚人,但卻笑着罵他是傻子。
韓朋義通過後視鏡看着吳英的變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揮不去臉上的神傷。
知道我現在最無力的是什麼嗎?不是面對死亡,不是我現在處於戒備森嚴的白家,更不是面對這麼一個衆矢之的的局勢,更不是因爲這人性的扭曲跟殘酷而絕望,而是我不知道該如何通過這麼一封信,僅僅這麼一封信無法表達出我的所有。
這真是一段漫長的旅途,雖然那最痛苦的時候階段已經走了過去,但每每回憶起,都還清楚的感覺到,那所相識時空氣之中的氣味,那僅僅唯有依偎着才能夠躺下的小單人牀,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你給予我的擁抱,在我最成功的時候你的離開,你的微笑,你的味道,你的眼淚,你的付出。
而我給予了你什麼呢?除了傷害,我想不到另外一個恰當的詞彙,或許這纔是最傷人,我所信仰的江湖,教會了我心狠手辣,教會了我不擇手段,教會了我陰暗城府,教會了我拋棄背叛,這一切跟你所給予我的恰恰相反。
或許,這便是命運的嘲弄,而我註定爲了這陰暗的江湖而生,這便是我命運,也是你的命運。
你會懂得嗎?你會的。畢竟再也沒有人比你更加了解我了,也正是因爲如此,才如此痛恨着,不是嗎?
對於大多人來說,他們的人生道路,是選擇,而對於我來說,似乎從踏入到這個江湖的第一步,便是刑罰,除了身不由己便是無能爲力,這一條江湖路走完,雖然我已經站在了萬人敬仰的高度,但爲什麼,我心中卻並沒有任何成就感?或許只是這一條路,我所留下的腳印,只是徒增傷害罷了。
讀到這裡,她已經無法壓抑自己的感情,一滴一滴的眼淚,就這樣模糊了他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