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送着攻城車輛的摩蘇爾士兵推進十分迅速,他們步伐整齊劃一,盾手、弓手、砲手和輕步兵的隊列也錯落有致,不斷擊打着震人心魄的鼓點和叉鈴,像黑色的旋風,更像黑色的瘟疫,撲向了奧龍特斯營壘的防線。
擋在他們和子牆羣間的,有一道不深不淺的土壕,這本是高文營壘的外壕,按照格迪埃最初的想法,是要和內壕一樣灌入奧龍特斯河的河水來阻絕摩蘇爾的突厥人馬,但是還未等工程完工,阿馬薩就派出大批騎兵來攻:昨日高文旅團守禦得勝後,便又派了些士兵和許多勞役者,來奮力掘壕,但還只是掘了五六尺深而已,距離格迪埃的要求還差得多。
所以一陣叫喊聲裡,衝在最前面的突厥士兵,全部卸下了揹着的柴草捆,瞬間就把幾段外壕給徹底填平。隨後,懸掛着皮革布簾的車輛,被率先推到了子牆下,在那裡少量留守的士兵,開始鼓譟着,朝車輛和攻城人員上射擊弩箭,拋擲梭鏢,但突厥人車輛上掛着的也是皮革:這些射具武器,無法傷害它們分毫。再加上在先前的砲戰當中,奧龍特斯營壘城下設置的小拋石機,幾乎全被擊毀打啞,故而車輛四周的突厥士兵很有自信地舉起盾牌,繼續推着皮革車,朝着各處子牆抵進。
與此同時,另外數量帶着鐵兜和鼓風皮囊的車輛,也在掩護下,靠近了各子牆間的拒馬槍叉排前。
“不要反擊,它們是用來縱火的,靠近它會讓我們士兵徒添傷亡!”這個口號剛剛在城門塔上喊出時,這幾個古怪的車輛邊,左右的突厥人冒着箭矢,舉起帶着火焰的鉤鐮和短矛,點燃了懸掛在車上的鐵兜——裡面全是硫磺、乾柴等易燃之物,還夾雜了石灰,瞬間燃起了兇猛之火——而後,在車輛後的突厥人,手握着皮囊的屜手,吶喊着朝鐵兜的管道里來回鼓風,嘯聲當中,勁風夾雜着撲騰騰的紅焰,還有滾滾石灰,形成一道道“毒蛇巨蟒”,澆在了拒馬槍之上,頓時烈火蔓延,薰得留守的人員也支受不住,紛紛朝後跑動起來。
另外邊,突厥人開始將帶着抓鉤、梯形鍬和矩形耙的車輛挨個,也推到了子牆之下,接着他們撬動槓桿,喊着口號上下翻動:抓鉤原來牽扯拉壞狗腳木,而鍬和耙則是掘毀土牆的,忙得是不亦樂乎,碎土和狗腳木紛紛墜下......
高文沉默立在城門平頭牆後,目不轉睛地觀察着下面的戰況,看來摩蘇爾的軍隊已經化身爲拆遷大隊了,正在摧垮平毀他用一堆土築起來的幾道木柵土牆,而在他的四周,吉麥吉斯旅團士兵已在城門塔和兩側的高牆上繼續佈防,開始對準備着手其他的守禦器械了。
“拆遷大隊”忙乎了大約一個時辰後,高文才聽到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他們終於填平了外壕,平毀大部分子牆,並且焚燬了拒馬槍。無數突厥士兵滿臉興奮,立在了車輛四周,布好了密集的陣勢,正對着被剝去外在守禦的奧龍特斯營壘,心念着:
馬上就要舉起真主和經文的大旗,爬上去!攻進去!衝入大開殺戒,殄滅裡面所有的人。
但是很快,他們看到了擋在城門塔前大約二十尺外的,與其平行的“系胸帶牆”,它比四周的子牆不知高到那裡去了,連上面的狗腳木都是特製加高的,把敵人營壘的正城門擋得嚴嚴實實的。突厥官兵頓時傻了眼:推攻城槌過去?這高牆就擋在城門前,除非你把這堵牆先撞毀了;帶着攻城器械從牆的兩邊走“之”字路繞進去?那就意味着,攻城車在進去時要轉個彎,進入狹窄的夾層道,再撞門的話又要轉個彎,這兩個彎能不能轉得周全尚且不論,怕是還沒轉完,早被敵人給砸毀完了,因爲即便這些攻城車安有四個輪子,但那也是直來直往有效,轉向設備在當時年代幾乎是未知領域。
於是下面的情況很有趣:數千突厥攻堅隊伍列隊,在摧毀子牆和拒馬槍後,逼近本體城垣,先是歡呼,接着看到系胸帶牆橫在面前,立刻又傻了眼,這玩意兒要怎麼對付?
而城門塔上的吉麥吉斯人,則是摩拳擦掌,各自堅守崗位,也沉默地看着城下列陣的突厥人,心想你們怎麼還不攻來?
有點疲累的高文,則將劍刃重新往地上一插,雙手握着劍柄,就在城門塔裡坐定下來,大有和整個營壘共存亡的精神氣在裡面。
其後別營當中,數千被圈禁監察起來的新月教勞役者,也都人挨人肩並肩,嗚哩哇啦地開始朝拜誦經起來,看守的士兵有懂撒拉森語的,就不滿地手持武器大喝,叫他們安靜下來,帶頭誦經的,就舉着雙手說我們是爲了美好的和平而在祈禱,願安條克永遠沒有戰爭。
最後,還是在後面壓陣攻堅的阿馬薩將軍清醒些,對着他身旁高聳的木檻塔喊到,“你們發佈旗幟命令,叫前面的所有士兵,分爲兩部,一部使用雲梯攀爬,別管那個古怪的牆,猛攻對方城門塔的兩側;另外部,選擇對方營壘的側角,在拋石機的掩護下,也攻上去!”
木檻塔上的波斯人領命,即刻揮動了旗語。
轟然聲當中,最前戰線上的突厥士兵,都高聲吶喊着,捨棄了剛纔還發揮奇效的攻城車輛(嚴格來說,這羣昂貴而費時費力的器械只是平毀了些廉價的土牆,但卻完全被高文的系胸帶,不,是系胸帶牆給無形廢掉了),潮水般舉着斧頭、長矛、盾牌,爭先恐後扛着雲梯,朝着奧龍特斯營壘的城垣撲來,其喊聲和腳步聲,簡直震得城門塔內浮灰下揚,落得高文滿頭都是,大公爵便一邊用手撣着,一邊咕嚕抱怨。
整個營壘正面的牆,毫無疑問是以城門塔爲中核的,而城門塔和平常規制並無二致:兩座大塔,中間夾着城門,上面有相通的戰道和平頭牆,其上有嚴陣以待的士兵據守。
“疊起盾牌。”當跑步攻到牆下的突厥人仰頭,看到奧龍特斯營壘高高平頭牆上,射擊口裡開始露出弩機黑乎乎的鐵蹬環時(這個部件位於弩機的頭部),便紛紛喊叫起來,一陣呱噪聲裡,他們很完美地將無數鱗片般的圓盾,舉起遮擋在自己的帽盔和頭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