擲火兵炮手們舉起了沉重鑄好的鐵丸,朝着黑深深的火熊炮炮口處抵住,接着鐵丸咕嚕嚕旋轉着,在膛內急速朝下滾動落下,“噗”的一聲壓在了藥室內的裝滿契丹雪的紙藥包之上。
“鐵丸和契丹雪都已裝填好。”幾名擲火兵轉身大聲喊到。
“給後面的大普拉尼砲的匠師發出射擊訊號。”奈克瑟斯舉起旗幟,對着營城塔樓上揮動着。
對面,皇帝的御營一片混亂,硬着頭皮的佈雷努斯帶着旗標和衛隊馳到了後衛戰線前,大聲喊道“我是帝國的第三榮耀者,現在你們陣線裡看到所屬隊旗開始移動的士兵們,跟着旗幟與我的步伐,前去大軍陣的右翼方向,奮勇堵住可能出現的敵人,去建立偉大的功勳吧諸位。”
於是阿特列提斯看到,自己隊伍裡的隊旗搖動起來,同隊的士兵低聲發出陣埋怨而不安的聲音,阿特列提斯和所有人一起轉身,把長矛的尾錘插在腳下土地上,將原本扶着的盾牌系在矛頭一側,而後挑起來扛在肩膀上,“三聖引導我們!”接着旗官帶着大家一起喊起這句口號,阿特列提斯看到自己和一列列縱隊,開始向着佈雷努斯殿下所指的方向邁去。
“我當時想,若是我們勝利便能享受敵人的帳篷和晚餐,若是退兵便能返回去享受自己的——但夜色雖然已開始降臨,我和同袍們卻接到了臨時的新指令,前去填補右翼空缺,那麼馬上我會遭受什麼樣的命令,真的是不清楚。只能暗自祈禱萬能的上主,庇佑我的運氣。”
阿特列提斯的思考剛剛結束,高文車壘當後,四門大普拉尼砲隨着同一聲指令,軲轆開始急速轉動起來,旁邊的匠師看到前端裝滿石塊的配重箱帶着巨響轟然墜下,扯着頎長的擺臂望着夜空上升騰而去,擺臂盡端的繩索扯着已燃燒一團的火毬,順着大普拉尼砲底座塗油的滑槽掠出,而後便被甩出個半圓,翻滾着彈射到了很高的天際——兩條車壘間所有的士兵,都能看到那四顆能照亮半個暗色天際的火毬,掠過了所有的戰場,也在御營上空竄過皇帝、貴族和侍衛們仰望的雙眼,最後在皇帝的車壘當間砸出了恐怖的光和火!
“陛下,陛下!”幾名揹着盾牌的侍衛開始穩住阿萊克修斯有點受驚的坐騎。
“不用顧忌朕,快去帶人和車輛將車壘裡的契丹雪從集中的帳篷和土坑裡運走——運到安全的營城裡去,看來朕真的被耍弄欺騙了。”皇帝不斷地派出傳令去指示這件十萬火急的事情。
看來,朕真的要終結在菲羅梅隆這個地方了......整個御營滿是混亂,雷蒙德和策策斯都開始找尋自己的扈從,準備趁亂逃跑。
“火熊炮,射擊!”擲火兵見到大普拉尼砲砸出的“信號”,舉起了纏繞着燃燒火繩的長杆,依次燒着了火熊炮藥室上拖出的引線,火花噗噗急速噴射着,所有人都捂着耳朵,急忙躲到蹲伏在炮坑的兩側和後方去了。
此刻土塔上的高文,迎着赭紅色的殘陽光芒,將手伸出大喊道,“全軍——炮擊、猛突!記住,不是強者勝,而是勝者強,去取得勝利吧!”
“通——通——通!”高文腳下的土塔猛然升高起來,突厥軍僕和其餘戍守的士兵覺得自己要搖墜下去了。隨着這樣的巨響,火熊炮一門接着一門,沉重的青銅身管戰慄着,吐出了大團大團的白煙和紅色飛火,即使有鐵索固定也由不住地帶着腹下的實木輪臺車往後竄動着,直到撞到了土坑挖斜的後邊,纔算抵消了相當部分的威猛後坐力,順着斜坡來回進退了幾下,才吱吱呀呀地重新穩定住。
“我的上主啊!”正當着火熊炮射擊彈道的,被佈雷努斯帶來填補右翼的阿特列提斯所在隊伍,所有士兵都驚叫起來,全部伏低了身軀,他們看到那自火熊炮裡射出的鐵丸,帶着煙火,在空中旋轉着飛動,就像一顆顆帶來災異的紅色彗星從頭頂上而過。
“說它快的話,速度是比不過閃電的,我們能輕易地看到它是如何從帽盔上過去的,好像伸手也能抓住的感覺。”
隨後,阿特列提斯覺得後背忽然衝來一陣熾熱的狂風,一片鬼哭狼嚎當中,他和周圍的士兵全部本能地撲倒在地:數枚火熊炮射出的鐵丸,在他們身後的車壘處砸落,數輛輜車當即支離破碎,碎掉的廂板、車架、鹿角一層層飛起。
接着,阿特列提斯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開始潰逃的舉動,在炮擊開始那刻起,所有的榮譽感和責任感就像被擊中的那段車壘般不復存在了,他和許多士兵一起轉身,扔下長矛和盾牌,也聽不到昏暗和狂亂當中軍官們都在吼些什麼,只知道瘋狂地跑回去,翻到車壘內抱着頭瑟瑟發抖,“天完全黑了,唯一的光亮是敵人的那種叫火炮的武器帶來的,和它一起來的還有狂風和破壞,巨大能致人死地的響聲,我當時恨不得掘個坑把自己埋進去,如果我有工具的話。”
火熊炮第一輪射擊沉寂下來後,佈雷努斯所有的兵隊幾乎全潰散了,接着皇帝的後衛陣線和左翼也驚駭敗退,最後連皇帝的御營也匆匆退回到了車壘後——其實火熊炮的炮彈鐵丸,打死的帝國士兵不過數人而已,但他們的膽全都被嚇破了,再加上泰提修斯的叛賣,喪魂落魄衝回來的皇帝覺得“朕的世界和御座要沉淪破裂了。”
但是皇帝還是悲泣起來,爲什麼自己敗得這麼慘?
自己在出徵前,對所有的隊伍的風貌和訓練已傾盡全力了啊!
綿長的車壘當中,到處躺着站着士兵,整個局面完全喪失了控制,有的已經開始朝着阿菲永的方向自斷逃走,有的茫然無措地呆在原地不聽任何指令,有的則躲在自認爲安全的角落瑟瑟發抖,這種情況起碼要兩日才能恢復秩序——也就是說原本皇帝留在車壘裡,充當預備軍的兩萬人現在也根本發揮不了任何戰鬥力了。
“朕的佳婿呢,帝國的佩尼帕瑟巴斯托斯呢!”
“朕敕封的勞迪西亞大伯爵雷蒙德呢?”
“朕提拔上來的親族策策斯將軍呢?”
夜色當中,被侍衛們簇擁着的皇帝,發出了悽惶的連續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