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不要了。
皇甫信一動了動身子，雙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他不覺得這個姿勢有卑微，反而心裡會踏實很多，至少她沒有讓他滾，沒有不肯聽他說話。
他握住她兩隻手，放在她的腿上，擡頭看着她，明明從她出生那天就見面的兩個人，怎麼就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還記得她出生那天醜醜的樣子，那個時候他也不算長大，看到第一眼的感覺是什麼就是什麼，他還記得，他看着躺在嬰兒牀上一直哭不停的說，很不喜歡的說，“是因爲知道自己長得太醜，才一直哭的嗎。”
她第一次學走路時搖搖晃晃的樣子，她摔倒了都沒哭的樣子……
因爲那個時候，他太寵黎昕，只要是黎昕出門他都會在身邊陪着，黎昕特別喜歡和比她小一歲的小冉在一起玩耍，後來也就成了，他一個大孩子照看着她們兩個小妹妹。
但他都太偏愛黎昕，喝水的時候先給黎昕喝，好吃好玩的都讓黎昕先選，或許那個時候，她骨子裡就很倔強，他不喜歡她，她也一直賴着他。
摔倒的時候，叫的一個名字是信一哥哥，每次她快哭的時候，只要他回頭瞪她一眼，即使很疼，她也都忍着不哭。
遇到開心的事情，好玩的事情，一個人叫的名字，也是信一哥哥。
她從小到大就一直信一哥哥信一哥哥的叫不停，他一直都挺煩她一直叫一直叫。
後來的後來，她長大了，上了大學，她叫的次數越來越少，直到現在，都不再那麼叫了，即使他很想聽，她也不肯那麼叫了。
……
低沉的嗓音極其富有磁性的在安靜的房間裡悲傷的蔓延開來，“過去兩個月，我感覺自己快要死了，我真的以爲，如果再不看看你，我會死掉的，你知道嗎？因爲見不到你，連呼吸都是痛的。”他低下頭，默默的說着，他知道，她並不想聽到她說這些，他太自私了，可能說出來，心裡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他的額頭抵在他緊握着她的手上，低聲求她，“小冉，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我想你，我瘋了一樣的想你，我特害怕以後的人生中，沒有你。”
再擡起頭來，四目相視的時候，他的眼裡竟然含着淚光，他繼續說着，“我知道我很自私，我知道你不愛我了，我知道……”
季小冉果斷的打斷他的話，蠟黃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不是不感動，不心動，而是隻能無動於衷，“既然都知道，爲什麼還要對我說這些，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混蛋了？”
她還是比他理智一些的，他現在完全進入了漩渦，他自己都在掙扎中，爬出來是幸福的婚姻和美好的前途，陷進去是不是就萬劫不復了。
皇甫信一悲苦一笑，望着她的眸子裡滿是化不開的憂傷，只聽到他說，“可我愛你啊，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第一次覺得，我真的很沒用，只能想着你，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是悲哀的，是一種無能爲力的無助，找不到能幫助他的人，抓不到能拯救自己的稻草。
季小冉伸出一隻手輕撫他完美的臉頰，從小到大，在她眼裡，在這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孩到男人，所有的夢裡，他是唯一一位她期待的男神。
“信一哥哥……”太久太久沒有好好的這樣叫過他，或許是因爲這樣的稱呼被她突然取消了，他才覺得，有些東西被她擅自改變了。
“你對我的不是愛，時間久了你就會發現，你是在可憐我，是因爲知道了我偷偷的喜歡了你那麼多年，而現在，因爲命運的捉弄，我還是單身一個人，所有你纔會，想要保護好我，想要守護我，你可能覺得，只有我過得好了，你心裡纔會踏實，纔會安心，其實，這種感覺不是愛情，就像你對黎昕的親情是一樣的。”
皇甫信一安靜的聽完小冉說的話，他都想笑了，他那麼濃烈真切的愛，她卻看成是可憐和同情，還是因爲親情。
“你爲什麼不能好好問問自己的真心，遵從自己的內心？我這個年齡如果還不懂得什麼是愛情什麼是親情，我是有多愚蠢啊，還是你覺得，我對你的愛，本就很愚蠢？嗯？”
他現在的心，一定很疼吧，一定的，他眼裡都是無盡的絕望的悲傷。
“是愚昧，你就不該愛我，我們就不該有超出親情跨過友情這道坎，愛情不屬於我和你。”
皇甫信一苦澀的笑笑，仰頭看着她，她認真說服他的樣子，都讓他懷疑，她可能真的一點兒都不愛他了，可能現在對她而言，他就像個累贅，很想解脫，很想甩掉。
“如果我和童嫿沒有孩子，我和她沒有結婚，你還會是這樣的選擇嗎？”現在那怕給他一點點兒的希望，他都會不放手。
季小冉神情淡然，“過去三年，沒有童嫿姐，也沒有林子楓，我們不是也沒能在一起嗎？”
“可現在不一樣了。”那三年他們都活在自責中，特別是她，她一直都活在害死林子楓的痛苦中，他以爲只要默默守護陪伴着她就可以。
“是不一樣了，你結婚了，還有三歲的兒子，我不能攪亂你平靜簡單的生活，我更不能摻和到你的家庭裡，而且，我……”在她心裡，覺得身體給了誰，就應該和誰在一起的，就算那個人不要她，她不能和愛她，她也愛的信一哥哥在一起。
誰都可以，唯獨她心中完美的信一哥哥不可以，她本來就不如他休息，他那麼完美的一個人，她怎麼還配得上他呢。
“你什麼？”他低聲問她。
她目光一閃，回他，“我沒有從前那麼喜歡你了，我長大了。”
這纔是最重要的原因吧，皇甫信一嘴角抹過苦澀，低頭，額頭落在了她的膝蓋上。
他低啞着嗓音沉聲要求，“你抱抱我唄，我真的挺難受的，你不是醫生嗎，就當救救我吧。”
抱一下也是可以的，至少還能有個最後的擁抱。
季小冉垂眸看着落寞悲傷的他，恨自己的狠心，恨自己的理智，更狠自己的不夠堅定的決心。
她伸手摸着他的後腦勺，現在他們之間，他更像個孩子，她在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而那個傷他最痛的人，就是她。
“下輩子，你一定要早點發現我愛你。”如果一切都沒有遲那麼一點點，或許結局就不會是這樣子。
他跪直修長的身子，伸開雙臂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裡，磁啞的聲音在她耳邊宣誓着，“下輩子，我一定會先愛上你。”
他真的好捨不得，最後一次抱緊她了吧，這輩子，他們錯過的，錯了就錯了……
兩個人緊緊的抱着彼此，說不愛誰信啊，說不想要在一起，誰信啊，可就算沒人信又能怎樣啊？
季小冉說，“童嫿姐很在乎你，也很珍惜你們的婚姻，她都能放下父母的事情，和你在一起，足以證明她對你的愛，太深了，深的都能掩蓋住對你的恨。”
皇甫信一抿嘴苦笑，這就是他們要徹底分手，她對他想要說的話嗎。
“剛纔她那麼對你，你還替她說話，你是不是一直都這麼傻啊。”
季小冉撒嬌似的摟在他腰間的雙臂緊了緊，兩人的身體擁抱的密不透風，“剛纔明知道我是冤枉的，還那麼袒護你老婆，現在你又抱着我不肯鬆手，你還真是個絕世混蛋壞男人啊。”
皇甫信一雙臂一鬆，放開她，站起身來，一下就比坐着的小冉高了好多，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很不屑的笑了一下，“誰稀罕抱你似的，以後你可別沒事跑到我身邊，求我抱抱。”
輕鬆玩笑的說出來，臉上的表情同是無所謂，可兩人心裡都是酸楚難澀。
季小冉對他翻了個白眼，臭男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剛纔還一副沒她會死的苦情樣子，現在就恨不得把她送到外太空去了。
“您老人家大可放心，我季小冉這輩子就算是找不到男人把自己嫁了，我也不會去找你求……”抱抱。
他突然躬身，兩隻大手捧着她巴掌大的小臉，用嘴巴堵住了她後面那些他一個字都不想聽下去的話。
兩人均是睜着眼睛，近在咫尺的看着彼此，貼在她脣上的脣微微一翹，一滴淚水從他的眼裡滴落，劃過他的臉頰，滴在兩人的脣內。
很鹹，極苦……
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淚，只有一滴，滾燙的她也想跟着他哭。
看到她溼了眼眶，他分開兩人的脣，其實不算吻，只是一個對彼此心裡最無言的安慰。
他的額頭滴在她的額頭上，還是很燙，她還在發燒，他低聲命令，“不準哭，你要是敢哭，我就帶你離開這裡，再也不放你走。”
她……真的忍着沒讓眼淚掉出來。
“把藥吃了，以後不準生病，聽到沒有？”
她點頭。
“不準出門的時候都步行，要試着開車，坐車，聽到沒有？”
她點頭。
“不準一直躲在家裡吃垃圾食品，聽到沒有？”
她點頭。
“不準想我，聽到沒有？”
她還是點頭。
皇甫信一苦笑一下，“你就沒話要對我說嗎？”
她終於也算是換了個動作，搖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