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仁濟醫院離開，羚心裡焦灼，開着車子穿梭在城市中央，有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思緒處於遊離狀態，最後，來到了未來星幼兒園。
下午三點，學校大門緊閉，一旁的保安室內坐着兩名保安，正在打瞌睡。
降下車窗，雙眼盯着莫莫的教室，腦海裡不斷閃現譚子維的話。
“這只是個警告，如果顧家再咄咄逼人，如果你還……執意離我而去，我保不準還會做出什麼事。”
“記住我的話，下一個可能是顧寶貝，可能是你，或是……莫莫。”
……
威脅之語，像是一道緊箍咒，勒在頭上，越來越緊。
“砰砰——”車門忽地被人敲響了，羚回神，轉頭一看，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她車邊上，他彎腰，嚴肅的開口：“小姐，這裡不方便你逗留，請離開。”
羚訝異，“我是未來星小朋友的家長，也不可以嗎？”
男人不苟言笑，“沒到放學時間，閒雜人等請遠離學校。”
他的認真，令羚感到驚訝，忍不住下車，仔細看了看男人，普通的樣貌，挺拔的身姿，銳利正直的眼神，很像一名訓練有素的軍人。
“那你呢？你不是閒雜人？”羚反問，不免奇怪幼兒園附近怎麼會出現這樣一名多管閒事的男人。
男人嚴正回答：“我是這兒的保安，有責任清除校園一切安全隱患。”
羚一瞬明白過來，點着他，幾乎確定地說：“你是虞修白請來的？”
男人點了點頭。
羚認真地看了看，繞着未來星外牆走了一圈，發現頭頂安插了不少監控攝像頭，教室外側，也有不少巡邏的保安，看起來配備一流，個個都是訓練有素的練家子。
看起來，分明是虞修白未雨綢繆。
這時，保安忽地走過來提醒她，說她包裡的手機響了，她回身，友好地衝他笑笑，上車，接電話。
剛好是虞修白打來的。
“你在哪？午飯吃了沒？”他的聲音極淡，語氣是那麼的漫不經心，卻是關心的話語。
羚聽着他的聲音，平靜的心湖漾出波瀾，他不言不語就保護了莫莫，這份情……要她怎麼還？
“還沒。”半晌，才答。
他也是真有耐性，一直靜默不語，彷彿確定她一定會回答。
“我請你吃飯，顧氏對面的四季飯店，趕緊過來，別誤了我接莫莫放學的時間。”
不等她回答，虞修白便掛了電話。
看看時間，確實挺趕的，便立即發動引擎踩油門，沒走多遠就是個十字路口，她剛好要拐彎，一個小男孩冷不丁追着個粉紅色的氣球跑到了她的車前。
她驚得倏地踩住剎車，額頭朝前擋風玻璃上一撞，還沒等眩暈過去，就掙扎着下車，來到車前查看小男孩是否受傷。
晃動的視線中，看到小男孩驚魂未定地跌坐在車前，手裡緊緊捏着氣球，他的視線順着她的腿慢慢上移，來到了她的臉上。
當看清她的臉時，小小的身軀震了又震。
他脣瓣蠕動，若有似無地吐出了兩個字，卻是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沒聽清。
“小朋友，你沒事吧？”羚見小朋友呆呆的，以爲他傷到了，蹲到他身邊，手溫柔地在他身上摸着，撫着他的胸口，問他疼不疼？
他搖頭。
她又撫着他的後背問他疼不疼，他依舊搖頭。
“你哪裡傷到了，告訴阿姨。”羚溫柔詢問，生怕小男孩傷到哪裡，卻不會說或是不敢說。
小男孩還是搖頭，只雙眼滴溜溜地瞅着羚。
羚輕輕扶住他的胳膊，讓他站起來，他站起身，仰着臉盯着她看，忽然就開口說：“阿姨，你長得跟我姑姑一模一樣哦。”
羚愣了一下，微笑起來，“是嗎？那我們還挺有緣的。”
小男孩點了點頭，用力地看着她，羚讓他坐幾個蹲下起立的動作，他照做如常，不見痛苦，確定他沒事後，便笑着跟他說再見。
小男孩卻忽地拽住了她的衣襬，明亮的雙眼竟深沉地看着她。
羚怔了一下，剛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男孩是否受傷上，這會兒仔細打量他，竟發現他的五官極爲漂亮，隱隱約約的，竟與顧少清有幾分相似。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禁不住，柔聲詢問。
“姑姑，我叫騰揚。”騰揚小朋友清脆地回答，白淨的小臉上綻放一抹大大的笑容，看起來十分高興。
“騰揚……”羚親暱地摸了摸騰揚的發頂，“姑姑剛剛不小心，差一點撞到你，騰揚現在沒事了的話，姑姑要走了？”
羚覺得眼前的小朋友有點奇怪，別的小朋友一般都叫阿姨，他卻一開口，就叫姑姑，還叫的挺親熱，彷彿認識她一樣。
“姑姑再見。”騰揚擡起手揮別，黑漆漆的眼底藏着羚沒有察覺的不捨。
羚驅車離開，到四季飯店時，還差一刻鐘到四點，她到時，飯菜都已上好了，虞修白坐在座位上，等的似有一些焦躁。
終於見到她了，他眉目輕皺，上下掃她一眼，確定她平安無事，便指了指對面的座位，“快坐下吃點東西。”
羚坐下，先端起水喝了點，而後拿起了筷子。
她是確實餓了，便吃的很認真，十分鐘後，她放下筷子，對虞修白說自己吃飽了，虞修白抽了紙巾遞到她面前，她接過，擦了擦嘴角。
虞修白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我去接莫莫放學，是把她接到你公司，還是先帶回家？”
如果接到公司，也沒時間陪她，反而會讓她忍受冷落，可如果她和虞修白在一起，大概不會感到孤單或是不開心吧？
虞修白兀自一笑，突然上前，修長白皙的手指擄起了她前額的髮絲，神色一板，“怎麼回事？”
她的前額明顯有一塊淤青，看起來是擦傷。
羚拍開他的手，“來時不小心撞了一下，沒事，時間很緊了，你快走吧。”
虞修白盯着她的額頭，卻是站着不動，羚上前輕輕一推，他也就順勢往外走，羚忽然不確定的說：“送她回家，你有時間陪她嗎？”
他回頭，嘴角一勾，“當然有了，如果你願意，我的下半輩子都用來陪你和莫莫。”
“我帶莫莫回家，你下了班就直接回家，我們等你。”
他瀟瀟灑灑地走了，遺落一地的風情萬種，不帶走一片雲彩。
所過之處，惹來無數媚眼和青睞。
……
羚回到辦公室，一埋頭，就是連續三個小時，有人敲響了她的辦公室門，她才反應過來，窗外已經快全黑了。
就連室內的燈什麼時候被自己打開都恍然不覺，失笑着開門，竟是宋洛。
“你怎麼出院了？”他的臉上還貼着創可貼，氣色看起來並不那麼好。
宋洛渾然不在意地笑笑，“我已經沒事了，放心不下公司，就先來看看。”
羚笑了起來，萬分誠摯的開口：“宋洛，謝謝你。”
宋洛擺了擺手，“顧總對我有知遇之恩，而且我真心欽佩他，這麼多年了，早把公司當做了自己家，哪有不牽掛家的，你說是不是陶小姐？”
他的一片赤誠，羚深受感動，又與他聊了幾句，得知他出院時去看過老顧總，很慶幸顧爸逃過一劫。
羚又跟他聊了幾句公司的事，沒一會，宋洛忍不住問：“不知道交警那邊處理的怎麼樣了？”
羚靜了好一會兒，語氣生硬的說：“人都死了，還能怎麼樣？”
宋洛一愣，一臉疑惑，羚便把肇事司機的死簡單地說了，宋洛跌足嘆氣，“搞半天，又是懸案……”靜默片刻，“陶小姐，你覺不覺得，背後的指使者，特別的狡猾？”
羚贊同的點了點頭，“是譚子維，他甚至明目張膽地威脅我。”
宋洛詫異，羚把譚子維的囂張簡單說了，宋洛氣的咬牙切齒，羚擡手，請他稍安勿躁，“我不想被他牽着鼻子走，宋洛，你幫我找一批可靠的保安，一是要信得過，二是一定要訓練有素反應快，最好能是退伍軍人，我不想讓任何顧家人出事。”
宋洛點了點頭，“我一定辦到，陶小姐請放心。”
“嗯，麻煩你了，等找好了，我再親自看一遍，要保證萬無一失，畢竟還要靠他們保證我們的人身安全。”
宋洛一臉鄭重，但又欲言又止，羚理解地眼現憂慮，“我知道你想說這是治標不治本，但是目前我們沒證據，只能先防範。”
宋洛無可奈何地點頭同意，而後催羚早點回家。
羚離開大廈時，外面已經全黑，到處都是萬家燈火，她驅車先去醫院探望顧爸，逗留了二十分鐘才又回景和公寓。
公寓門前，看見幾個人圍成一圈，對着地上的一團黑影指指點點，女人捂着口鼻，好似十分嫌棄。
羚走上前，不經意一看，地上躺着一個人，那人全身髒污，渾身散發着一股臭味，正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哪裡來的要飯的，好惡心……”
“就是的，不知道身上有沒有什麼傳染病，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衆人議論紛紛，很快走進大堂，並叫保安過來把人清理掉，羚阻止，上前撥開了婦人髒兮兮黏嗒嗒的髮絲，見到她恐怖的臉，心裡陣陣緊縮。
她閉着眼，呼吸微弱，噴出的氣帶着一股渾濁的臭味，佈滿瘡疤的臉上看不出神色，她只得伸出手碰了碰她額頭最上方唯一一塊光潔的地方。
竟是一片滾燙。
縮回手時，她虛弱地睜開了眼，嘴脣蠕動，她湊近，聽到婦人祈求地說：“救我，救救我……”
惻隱之心讓羚無法袖手旁觀。
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虞修白，說自己還要遲些到家，他卻在電話裡對她說：“你轉過身看看。”
不知何時，他帶着莫莫走到了大堂外，站在人羣外圍，看着她。
莫莫既好奇又害怕地看着婦人，像一隻膽怯的小鹿，躲在虞修白的身後。
虞修白上前，她也上前，近了，她怯怯地問：“媽媽，她是誰？她怎麼了？”
羚沉吟，婦人的臉全毀了，她猜不出年紀，隨便選了個稱呼，“一個阿姨，她生病了，媽媽想送她去醫院，摸摸乖，在家再等一下媽媽，好不好？”
莫莫眨巴着大眼，仰臉去看虞修白。
虞修白蹲下，大手撫慰地貼在她的身後，“媽媽想做好事，我們應該支持她，我們一起陪她去，好不好？”
莫莫懂事地點點頭，小姑娘善心大發，看着婦人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憐憫，完全不同於大人們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