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喬逸帆已經昏迷不醒三個月了,這三個月裡,羚衣不解帶地照顧他,在她的認識裡,她覺得自己自始至終沒有出過病房半步。
喬逸帆還是老樣子,而她最近幾天,身體卻忽然奇怪起來。
跟平時相比,早上居然睡不醒,下午曬太陽時,甚至會困的打瞌睡,總是感覺不知名的疲倦,讓她渾身乏力。
她想,是不是因爲天天在這方寸之間,心情太過抑鬱了?
爲了解悶,她一本一本地讀書,讀給喬逸帆聽,也讀給自己聽。
這天,楊荷笑呵呵地來送飯,葷素搭配樣樣有,羚忍不住說:“最近的飯菜變好了,醫院食堂換廚師了嗎?”
楊荷目光微閃,乾脆點了點頭,“嗯,這個廚師的手藝很好,羚姐你有口福了。”
羚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清炒黃瓜雞蛋,卻在聞到菜味時,胸口突然犯嘔,立即撂下筷子衝進衛浴間,對着洗手池一陣乾嘔。
楊荷納悶地跟着走過來問,“你怎麼啦?不舒服嗎?”
羚揮了揮手,好笑地開口:“我也不知道,就跟孕吐似的,沒什麼食慾。”
她毫不在意地隨口說着,楊荷的神色卻是怔怔的,透着古怪,她在羚轉過身之際往外走,匆匆離開了。
羚回到餐桌邊,看着做工精緻的四菜一湯,最後只吃了青菜蘑菇,其他三樣統統吃不下。
下午,喬逸萱姐妹來了,羚深吸一口氣,做好被找茬的準備,可沒想到喬逸萱忽然說要給她檢查身體。
她愣了一下,下意識說:“我很好,沒生病。”
喬逸萱瞪了她一眼,冷冷開口:“叫你檢查你就去,哪來這麼多廢話。”
羚忽然覺得就算去檢查,也算是出了病房,她真想出去透透氣,於是便在楊荷的帶領下去接受檢查。
檢查只有兩項,抽血和做B超,結果很快完成了,楊荷就欲帶她回病房。
羚央求說:“我三個月沒着地了,你讓我下去走走,好不好?”
楊荷一臉爲難,“可是我做不了主呀。”
羚一把握住楊荷的手,一臉懇求,楊荷一時心軟,微微點了點頭。
羚狂喜地抱了抱她,立即轉身往外跑,她沒有乘電梯,就連不停地在樓梯上向下奔跑,都成了一種新鮮事,讓她感覺到踏實。
終於,她跑到了樓下,雙腳踩到了泥地上,結結實實的感覺,令她愉悅地彎脣微笑。
沿着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慢慢走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貪戀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已經入冬了,寒風有些冷,她不禁瑟縮了一下,這纔想起來自己身處恆溫的病房內,穿的很單薄。
寒氣慢慢浸透衣服,穿過皮膚滲進骨頭,很冷,她卻毫不在意,肆意地往前走着。
只不過,沒有幾分鐘,兩名面無表情的黑衣男堵住了她的去路,無聲地請她上樓。
她還想再多走一陣子,可是喬逸萱卻冷冷地走了過來,那臉上滿是凌厲如刀,恨不能把她做成提線木偶,任意隨她擺佈。
“我只是想走走。”她開口。
喬逸萱不想聽她解釋,只朝着黑衣男使眼色,羚被架着往前走。
“放開我,我自己能走。”羚氣極了,推開黑衣男,自己快步朝前走。
誰知,喬逸萱突然傳來一句,“你走慢點。”
羚覺得她莫名其妙,不理她。
回到病房,楊荷拿着檢查單正在等她,一見到她,就笑嘻嘻的說恭喜,羚一臉莫名,“我有什麼喜?”
楊荷把彩超遞給她,指着上面某處模糊的點,說:“你看看,這兒是個小胚芽,你懷孕了。”
羚震驚地睜大眼,滿臉的不可思議。
怎麼會?
她懷孕了?
居然懷孕了?
難怪她最近感覺怪怪的,又嗜睡又好犯嘔。
居然是懷孕了。
“我看看。”她接過彩超單,並不能真正看懂,彩超單上一個字都沒寫,楊荷就看懂了?
“醫生說的嗎?幾周了?”羚連聲問,並在心裡默默倒數計算和虞修白最後一次是在什麼時間。
楊荷愣了一下,“我忘了問,不過醫生說你確實懷孕了,所以你得照顧好自己,多吃點有營養的食物。”
羚微微點頭,拿着彩超單,一時心裡起起伏伏。
當楊荷走後,她忍不住拿出手機發信息給虞修白,說:“修,我懷孕了。”
虞修白很久都沒有回她信息,她站到窗邊,望着天空,心裡忐忑不安複雜難言,她暗暗得想這會不會成爲他們之間的轉機?
剛一冒出這個念頭,就痛苦地望向病牀上的喬逸帆,好似自己對他做了多麼大的虧心事。
等了足足兩個小時,虞修白都沒有回她信息,眼看着快到晚飯時間,只得先將手機藏起來。
楊荷送來飯菜,比中午的更加豐盛,可是她看着飯菜就覺得犯嘔,根本吃不下多少,便叮囑楊荷下次千萬少送一點,否則這樣太浪費了。
楊荷目光閃爍,笑着勸,“就算你吃不下,也得努力吃呀,否則肚子裡的寶寶怎麼有足夠的營養呢。”
說着,她拿出一瓶葉酸遞給羚,“這個一天一片,你記着吃。”
羚接過,點了點頭。
當楊荷可惜地收拾殘羹冷炙時,她忽然想起來之前懷咚咚和莫莫時,幾乎沒什麼妊娠反應,怎麼這一胎……一開始就與衆不同。
疑惑地緊蹙眉頭,待到楊荷走後,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查看,虞修白仍然沒有回她信息。
看了下時間,現在正是晚飯時間,或許他工作太忙了,忘記了回她,於是放好手機,在房內轉圈子消食。
半個小時後,又開始做瑜伽,一個小時後,便開始給喬逸帆擦澡換衣服按摩,這些事她如今坐起來已經駕輕就熟。
而後,自己去洗個澡渾身寬鬆的衣服,拿着書坐到病牀邊,開始念:
……
深林人不知,
明月來相照。
這一念,直到晚上十點半,羚反覆地停下,起身喝水,告訴喬逸帆自己聽到了鳥叫聲,聽到了風聲,和偶爾的喧譁聲。
她希望他能醒來,和她一起看這塵世繁華,然而他始終躺着一動不動。
時間到了深夜十一點,羚放下書本,拿出手機看信息,虞修白依舊沒有回她,她按耐不住重新發了一條給他:今天檢查身體,發現懷孕了。
這一次,一刻鐘後,虞修白回了她信息,淡淡的問:“多少周了?”
羚看着這一行字,心酸又甜蜜,指尖略動,回他:“醫生沒說,我下次去問清楚,我自己算……應該最少有12周了。”
他們的最後一次在三個月前,算算時間,剛剛好。
最近她真是迷糊,例假沒來都沒覺得反常,還以爲是自己想得太多,憂思過重導致了經期紊亂,沒想到竟是……
暗暗想着,手機裡出現了一條信息,她立即打開來看,一個字一個字地映入眼簾,投放進大腦裡。
“孩子不是我的。”
看清這句話,她大大地愣住了,隨即難以置信又憤怒地跳起了身,除了他,她沒有過任何男人。
他什麼意思?
懷疑她?
污衊她?
控制不住地打電話過去,虞修白起初不接,她固執地反覆撥打,終於,他接了。
那邊靜悄悄的,沒有什麼聲響,她急不可耐地質問:“你什麼意思?”
虞修白不說話,沉默在寂靜中無限擴散,他終於出聲了,低低的壓抑的一句話,“真不是我的。”
羚徹底愣住了,站在牀邊,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頭腦有片刻的眩暈。
虞修白不像是在跟她開玩笑,不像是在污衊她懷疑她,只是冷靜地陳述事實。
“羚,你要保重自己,好嗎?”虞修白的聲音依稀傳來,她張嘴,卻是說不出半個字,她感到臉上熱辣辣的,一股羞恥油然而生,迫使她立即掛了電話。
她像一隻困獸在病房裡走來走去,腦袋裡想着孩子不是虞修白的……怎麼可能?怎麼會?
除了他,她真的沒有和任何男人有染。
到底怎麼回事?
是不是醫生搞錯了?
她並沒有懷孕?!
不安在心裡逐漸擴大,她忍受不了地打開病房門,想要即刻找到醫生問清楚,可是門一打開,兩個門神虎視眈眈地瞪着她。
那模樣,分明是不准她出去。
她在病房裡煎熬着,等待着,終於等到晨光四起,終於等到了早餐時間。
爲了出去,她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手腕上用水果刀割出了三道口子,躺在沙發上,慢慢地等待楊荷的到來。
七點半,她準時來了,手裡端着托盤,上面擺着越來越營養的飯菜。
“羚姐,早上好,吃早餐嘍。”她歡快地叫着,擡眼間,卻看到羚躺在沙發上,手臂耷拉在邊上,有血自手腕處直往下掉,地毯上已經積了很多。
“啊——”她震驚的大叫了一聲,手中的托盤掉到了地上,食物散落一地,她跑到羚的身邊,慌亂地喊着羚姐,“你怎麼做傻事啊?”
羚緊閉着眼睛,頭一陣眩暈,無力地睜開眼,和楊荷說些什麼。
楊荷跑出去叫來保鏢,她被人抱了起來,急匆匆送去治療。
頭頂掠過陌生的天花板,先是走廊,後來是手術室,她的手腕經過醫生的處理,不再流血,醫生甚至在給她輸血。
她睜着眼,幾乎是咄咄地問楊荷:“我的孕周是多少?”
楊荷大大地怔住,目光迴避,幾乎不敢對上羚的眼睛。
在羚的逼視之下,她無可奈何地說:“等喬二小姐過來,你問她,我已經通知她們了,很快就會到。”
羚擰着眉目,腦海裡閃過兩個月前喝了那杯奶茶後又醒來時的異樣,當時覺得特別怪異,可她也並沒有懷疑什麼。
可是現在,她居然懷孕了,孩子還不是虞修白的。
心,撕扯起來。
孩子不是虞修白的,會是誰的?
一個恐怖的猜想,涌進腦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