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那晚她突然發神經,桂妮妮就說她是閒的。“吃飽了撐着沒事幹,就整天胡思亂想,你還是回公司上班吧。”
她看着日曆算了算時間,“你玩得也夠久的了。最近公司一直很忙,人手也不夠用,那天我還聽carey陳說,公司想招點新人進來。當時我就對他提了下你的事情,他雖然沒當場表態,但我看他其實還是願意你回來的,畢竟一起幹了這麼多年,沒奸!情也有感情了。”
桂妮妮說話總是這麼直接,“帶你總比帶新人強,你請他吃個飯,他幫你搞定老闆,這事就成了。”
辛蕙想了一兩天,也覺得自己再悶在家裡沒意思了。
過了幾天,她就讓桂妮妮幫她約carey陳出來吃飯,她自己也親自打了個電話。carey陳接到她的電話,陰陽怪氣地責備了她幾句,說她沒良心,說辭職就辭職,但還是爽快地答應了赴約。
辛蕙約的是週末的晚餐,四點多她不緊不慢地出門,到了餐廳她點好菜,沒等多久,桂妮妮就帶着carey陳和另外兩個同事一起來了。彼此都是熟人,也都知道她是想回來上班,幾句話說完,carey陳就讓她等消息,然後就聊起了其他的閒話。
飯後辛蕙繼續做東,又轉戰ktv唱歌。
桂妮妮和carey陳都是麥霸,兩人一個唱莫文蔚,一個唱陳奕迅打着擂臺。顧承亮打來第二個電話的時候,辛蕙才聽見手機鈴聲。她在陳奕迅的音樂聲中拿着電話急急忙忙到了走廊外面,就聽他說:“我在車上,馬上就到站了。”
她一下明白過來他是到江城來了,連忙問他在那個站下車。江城很多的火車站,東一個,西一個,有了高鐵以後又有了一個高鐵站,不問清楚根本接不到人。
顧承亮說不用她來接,他自己打車過來,然後聽出她不在家裡,問她在哪裡,她告訴他和以前的同事一起在唱歌,接着說:“我馬上回來。”
她回到包廂和桂妮妮他們一說,幾個人就說要不就散了吧。她連忙說你們繼續唱,我先走,掏出幾百塊錢讓桂妮妮幫她結賬,然後就匆匆走出ktv,攔了個出租車往回趕。
結果他們唱歌吃飯的地方離得很遠,等她到家的時候,顧承亮反而比她先到了。
他也有公寓的鑰匙,把行李放到公寓以後,他就在樓下等着她。
辛蕙一下出租車,就看見路邊一個佇立的人影,路燈將顧承亮的影子拉得很長,她腳步頓時頓了一下。顧承亮在出租車過來的時候已在望着這邊,早已看見了她,隔着幾十米,兩人對望着。是晚上,視線不好,他們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眼睛,有那麼幾秒,兩人都站着沒動。
然後辛蕙向他走去,顧承亮卻依然站着,只是一動不動地望着她。走近了辛蕙纔看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裡像是有一種陌生的東西,自始至終,顧承亮都沒有露出笑容。
看清他眼神的那一刻,辛蕙的心忽然一空,彷彿是隱埋的地雷終於被引爆了。
這些日子她的不安不是空穴來風,也不是憑空臆想。鱗鱗爪爪的反常,告訴着她顧承亮的不正常。
那天桂妮妮說看見了他,她給他打電話一直打不通,直到第二天才聯繫上他。顧承亮說他在四川,辛蕙知道他正在跑那些酒廠,囑咐他注意身體,當時顧承亮的話就很少,幾乎一直在聽。
之後的一個星期他始終不理她,電話不接,短信不回,qq留言也不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後來她也不找他了,他卻給她打來了電話,說實在太忙,但她不相信他會忙到連回個兩個字的短信時間都沒有。
她隱約猜到他已經知道了,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但她已有預感,顧承亮知道了那套設備是怎麼來的。
看清顧承亮眼神的那一刻,她心裡的預感得到了證實。她沒有驚慌,反倒有大限將至,即將要解脫的感覺。就好比一個逃跑了十年的犯人,心驚膽戰、東躲西藏了十年,在終於看見警車的那一刻,他反倒解脫了。
她在離顧承亮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她等着顧承亮對她發飆,或是翻臉,如果他要翻臉,他只需罵出一句髒話就夠了。
但他沒有。
辛蕙等了半天,這個半天也許只是幾秒,但對他們倆來說真的像半天那麼長。顧承亮不但沒有發飆或是變臉,他還上來抱住了她。
當他的手臂圈住她,辛蕙聽見自己心裡一塊塊城牆坍塌的聲音,他只輕輕地一伸手,就把她築在心底的全都防線都擊潰了。
他們已是成年人,他們都選擇了不掩飾,在剛剛過去的那一刻,他們都明白對方知道了什麼。但顧承亮沒有推開她,也沒有質問她,而是上前抱住了她。
辛蕙心裡有崩塌的感覺。
她想她又估錯了顧承亮。在她二十一想放棄他的時候,她沒算到他會對她敞開心扉。在一個多月之前,他們的關係受到金錢挑戰,她暗自萌生退意的時候,是他選擇了堅守他們的愛情。而這一次,她更是挑戰了他男人的底線,而他竟然還是選擇不推開她。
辛蕙知道他這輕輕一抱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從此再不提此事,意味着他還要和她在一起。
她心裡有崩潰的感覺。
她並不是一個很有恆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當爬山爬到很累,她覺得堅持不了的時候,她會選擇放棄。但顧承亮卻出乎她的意料,彷彿他總是慢半拍,但他卻一直在堅持。時至今日,她是被他的堅持在拽着跑,就彷彿兩個人同行,她很累了,但他還咬牙在往前衝,她別無選擇,只能跟上。
她問他是從哪裡來的,顧承亮說:“從廣州過來的。”原來他從四川、貴州,又到了廣東。
她跟着顧承亮回到公寓,兩人表面上看着還跟原來一樣。到了屋裡,她才發覺顧承亮瘦了很多,眼底還有隱約的血絲,像是沒有休息好,一臉風塵的樣子。
她問他吃過飯沒有,顧承亮說在火車上吃過盒飯,這會兒並不餓。
於是她催他趕緊洗澡,洗完了早點休息。他很聽話,立刻找出換洗衣服,就去了浴室。辛蕙收拾他的隨身行李,從一個紙袋裡翻出他最近兩天換下來的髒衣服,連他剛脫下來的衣服,一起拿到陽臺上的洗衣機裡去洗。
他好像真的很累,洗完澡出來就躺在牀上看手機裡的訊息。他對睡在這間房裡還有點不習慣,以前他們一直住在桂妮妮的那間房裡,這裡原來是做書房用的。
她問他能在江城呆幾天。他說最多三天,三天後有約好的客戶要上門看貨籤合同,他一定要回去。
就這樣不經意地說到了工廠的事情,兩人都沉默了一下。這時候陽臺上傳來“滴—滴—滴”的聲音,他趁機掩飾,“是洗衣機吧?”她立刻站起來,“衣服洗好了,我去晾。”
她從房間裡出來,兩人都閉口不談那套設備的事情,好像那件事不曾發生過一樣。
等她晾完衣服,回到房間,顧承亮已在牀上睡着了。她站在牀邊,呆呆地看着他,看看看着,就流下了眼淚。
桂妮妮回來的時候,她一個人在客廳坐着,電視開着,正在播芒果臺的一個綜藝節目,音量調得很小,幾乎沒有聲音。
桂妮妮立刻被感染了,輕手輕腳走到她跟着,問:“顧承亮呢?”她說睡了,桂妮妮看着她,微微露出詫異的表情,“你們吵架了?”
她說沒有,桂妮妮說:“那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幹什麼?看你的樣子,也不是在看電視。”
她說:“我在等你啊,你一個單身女性,還是處女,跟人玩到這麼晚纔回來,我能不擔心你麼?”
桂妮妮說:“你哄鬼去吧,什麼時候見你對我這麼好了。”
她起身回房睡覺,一張牀被顧承亮佔了大半,她躡手躡腳地躺下來,不敢挨着他,更怕把他吵醒了,就那樣睜着眼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的。
半夜她突然醒過來,牀上只有她一個人,屋裡黑乎乎的,門開着一條縫,一點微弱的光線滲進來,在地板上投出窄窄的一道光影。她聞到淺淺的煙味,也是從屋外漏進來的,裡裡外外一點聲音都沒有,不知爲什麼她就不敢動,就那樣躺着,連翻一下身都不敢。
不知過了多久,門終於被人推開,她閉上眼睛,裝出一副熟睡的樣子。其實外面的燈已經熄了,屋裡也是暗的,就算她悄悄睜着眼睛,顧承亮也是不知道的,但她還是緊緊地閉着。聽到他走到牀邊,似乎是蹲了下來,久久地沒有聲音,也沒有動靜,她躺着一動不敢動,身體都像麻了,終於他握住她的一隻手,把臉輕輕地埋了下來,過了片刻,她就感覺到胳膊上有些潮溼。
她閉着眼睛,也覺得眼眶有點發熱。
她想她還是低估了顧承亮,他竟然能容忍。他竟然愛她到這種程度。他一貫看起來對她漫不經心,跟她那麼久都不提結婚,她以爲愛的更多的那個人是她。可他竟容忍了她的背叛。如果連這種事都能容忍,那他的底線到底有多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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