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瑤正站在屋檐上賞景,忽覺有一道視線,從斜下方靜靜的射了過來。
她遙望過去,只見那樹梅花之下,一個修眉俊目的年輕人正望着自己,他身上裹着一見銀白的雪狐大氂,銀冠束髮,看上去便如一抹月光,沉靜幽深。
見段瑤回眸望來,那年輕人脣角輕揚,朝她笑了一笑。
“段蘭成。”
段瑤低聲道,明德帝的第二個兒子,皇位候選人之一。她記起段攸華言道此人曾想拉攏於他,心下便有些不喜。見他仍是望着自己,衣袖一甩1文學網),就要轉身離去。
卻聽得那二皇子輕笑的道:“原來九妹妹這般不待見我。倒是我這個做二哥的不是,唐突了妹妹了。”
段瑤原本要走,聽到他這句話,卻轉回身來,眼瞪着他道:“你這人表面和善,背地裡卻偷偷摸摸盡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陷害自己的兄長不說,還施壓於我家小攸子口蜜腹劍,笑裡藏刀,你且說說,我爲什麼要待見你?”
段蘭成仲怔了一下,隨後又是一笑:“原來妹妹以爲珍妃之事,是我所爲”
段瑤道:“怎麼,你還想說不是?”
“自然不是。”段蘭成道,“想必妹妹也有所耳聞,爲兄在朝中薄有名望,倘若太子皇兄出了什麼事,外人第一個要懷疑的,就是我,難不成九妹妹以爲,爲兄是那等愚蠢之人,明知道會遭人嫌疑,還會去做那陷害之事?”
“一面之詞!正因爲明眼人都能看出你與太子之間的關係,反而不易遭人懷疑,你若是有心爲之,嫁禍與別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九妹真是看得起爲兄,”段蘭成笑容滿面,似乎並無絲毫的不悅,“然則我哪天若當真想做,也一定會如你所說,將之嫁禍給旁人。”
“你做是不做,與我有什麼關係?”段瑤哼了一聲,也不避他,直直便從屋檐飄搖而下,輕足點地,竟連半分雪沫也沒有揚起。
段蘭成輕喝了聲彩,口中讚道:“先前小五跟我說起九妹妹功夫了得,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段瑤道,“你不必與我套近乎,我還是那句話,你我原本沒有什麼交集,此後也不會有,你與太子相爭,誰輸誰贏,跟我都沒有半點關係。”
段蘭成低低一笑,眼望着她道:“九妹妹還真是快人快語”
段瑤將手一揮,“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只有一句,以後離我們家小攸子遠點!你要怎樣是你的事,只要不牽涉到我,我也不會去插手管你!”
“如此說來,是一定不願意與我合作了?”他臉上笑容未變,眼中卻隱隱含有一抹深意。
段瑤已經不耐煩與他糾纏,翻了個白眼,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段蘭成也不阻止,只在她經過他身邊時,忽然輕聲說了一句:“九妹妹就當真不想知道,你要找的那個人的下落?”
段瑤全身一凜,直將眼睛斜斜看向他,“你什麼意思?”
段蘭成脣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今晚來找我,我就告訴你。”
段瑤一怔,隨即冷哼一聲,“你就等着吧。”將手一甩,揚長而去。
段蘭成也不着惱,看着她的身影漸漸消失,脣角邊笑意更深。
“果然還是個孩子啊,一喜一怒都明明白白的放在臉上,該說她是沒有心機,抑或是勇者無懼?呵呵呵爲兄可是很期待與你的合作呢。”
“瑤妹妹,你看用這幅崔何大師的《觀雲帖》,給父皇做壽禮如何?”
段攸華手中捧了一幅字帖,興沖沖的展開來給段瑤看。
後者正伏在他那張紅木圓桌上,聞言懶洋洋擡頭瞟了一眼,重又趴了回去。
“不錯,你決定就好。”她有氣無力的答道。
段攸華收了字帖,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口中說道:“我看你這幾天都沒有精神,不是受了風寒吧?”
“沒有。”
段瑤慢吞吞的回了一句,岔開話題道,“你不是跟人去打馬球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段攸華道:“我在路上正好碰上八皇兄,他剛得了一幅好字,邀我前去賞評”
“所以你就沒去成?”
“嗯。”段攸華點頭。
段瑤正奇怪他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大肆宣講一番那字畫的妙處,擡頭卻見他臉上猶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事?”她問。
段攸華看了看她,有些斟酌的道:“你要我找那個人,已經有線索了。”
“什麼?!”段瑤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什麼線索?”
“你別激動,先聽我說完。”段攸華連忙安撫她坐下,自己也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我是聽八皇兄說的。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
段瑤忍不住插嘴道,“那些稍後再說,你先講講是怎麼回事。”
“好,好,你彆着急。”段攸華道,“瀏覽器上輸入39;看最新內容-”事情是這樣的,八皇兄曾經在藏書閣中讀過一本野史,其中提到說六百年前,皇族之中有一位皇子離奇失蹤,而後二十年,有人曾在東海之濱見過他,說是音容笑貌,皆跟當年一模一樣,並無半分衰老,那人曾經受過他的恩惠,便想上去問個究竟,不料無論他怎麼追趕,卻始終無法追上,稍一恍惚,人就不見了。那個人回來與人說起,都道那位當年失蹤的皇子,其實是已經成仙得道了”
段攸華說道此處,看了段瑤一眼,見她聽得出神,才又說道:“不過這個人回來之後不久就去世了,他說得是真是假,也沒有人知道”
“是真的。”段瑤悠然嘆道。
倒把段攸華唬了一跳,不禁問道:“你怎麼知道?”
“因爲我見過他了”
段瑤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一喜,果然就是他了,東海之濱,等這裡的事情完結之後,我一定要過去看看,就算可能性再小,也總比這般不知線索,亂找一氣來的好!
段攸華見她眼中忽然放出一絲光彩,心裡便有一種不祥之感,“瑤妹妹,你你不是,又要走了吧?”
他先前之所以猶豫不說,就是怕她一旦知道,立刻就離開皇宮,那樣的話,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將她盼回來了。
“那東海之濱足有數千萬裡,其間更是城州無數,你要一個一個找下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還是再等等,說不定還有其他的線索”他說到此處,腦中突然火花一現,猛然記起的道,“是了!二皇兄!二皇兄一定知道!”
“什麼?”段瑤聽他提到段蘭成,不由也是一怔。
段攸華道:“八皇兄曾跟我說過,二皇兄宮裡曾經見過一個老奴,白髮白眉,五皇兄有一次說漏了嘴,講到那老奴已經有五百多歲了”
“老奴?”段瑤仲怔片刻,突然想起一個人物來,急切問道:“那個人,是不是說話嗓音尖細?像是太監一樣?”
段攸華遲疑了一下,“這我倒是沒聽他提起,不過,那個人如果真有五百多歲,那麼當年的事情,他應該很清楚纔是。”
是他!就是他!是當時她在明德帝那裡見到的那個奇怪的老人!
段瑤心中懊惱已極,自己當時怎麼沒有發現!他與明德帝的說話,根本就是用了傳音入密的術法,所以自己才聽不見,那個人,根本就是同道中人!
可是爲何在他身上,卻有感覺不到仙靈之氣?
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段攸華不禁擔心的叫道:“瑤妹妹,你,是不是想去找二皇兄?”他心知二皇子心機深沉,唯恐段瑤吃了虧去,便決心自己先去找他,反正他與五皇子關係不錯,這兩位還曾經拉攏於他,大不了也就是加入二皇子黨,與太子劃清界限,也就罷了。
段瑤瞅見他臉上的表情,已然知道了他的心思。
一時覺得又是好笑又有些感動,忍不住跳過去拍了下他的頭頂,見他愕然擡頭,便笑道:“你可不準隨便去找那個笑面虎,小心他把你這隻小綿羊吃了都不知道。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如果有要你幫忙的地方,我一定不會客氣的。”
段攸華見他把自己比喻成小綿羊,簡直是哭笑不得,他這些年雖然沒有什麼勢力,在朝中也是博得了一衆文臣的推崇,是以段蘭成纔想拉攏於他,以擴大自己在朝中的影響。
當下段攸華道:“那好,你若有什麼事,記得一定要先跟我說。”
“好,一言爲定。”段瑤笑嘻嘻的應道。
明德帝壽辰當天,外面正是銀裝素裹,冬日的太陽暖洋洋的照着,正是一派風景如畫的氣象。
段攸華換好皇子的正裝,出來卻見段瑤仍是一身便服懶洋洋的靠在長椅上,不禁愕道:“瑤妹妹,你沒回去換衣服啊?”
“啊~”段瑤舉手道,“我剛想跟你說,這壽宴我就不去了,你見到父皇,替我賠個不是吧。”
“什麼?”段攸華聞言,走過來道,“這怎麼行,父皇六十大壽,身爲子女,怎麼可以如此怠慢?”他臉上微微變色,聲音也重了幾分,“瑤妹妹,不要胡鬧,快去換衣服吧!”
段瑤不想他竟然也會板着臉跟自己說話,驚訝之下,竟然沒有反駁。
段攸華見她不動,正欲再勸,卻見段瑤擡起頭來,滿面笑容的說道:“好!我這就去換,你先去壽宴那邊等我,免得父皇問起,沒有人知道。”
段攸華想想也是,便道:“那我先過去等你,一定要來啊。”
“放心去吧!”段瑤笑容滿面,不動聲色的答道。
待段攸華踏出門去,她站起身來,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像是被一隻手抹去,頃刻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她走到院中,擡頭望着天上,眼中滿是嘲諷。
“這便等不及了嗎?”她冷笑地道,“既然敢來我頭上動土,今日就要你們有命來,沒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