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氣,做出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繼續整理他的書桌,找一些自己需要的複習資料,一邊默默地等着看他這些天又有什麼新招來對付我。
他一屁股坐在自己書桌前的椅子上,先甩給我的一個不屑的小眼神,然後再鄙夷的冷哼一聲,最後開了他的金口:“沒想到你居然又來了,我們家的錢很好掙是不是?”
我停下手上的動作,淡笑着看着他:“你真覺得很好掙麼?據我所知,你本學期已經成功趕走三位家教老師了,其中有一位只在你們家呆了一個多小時而已。”
他擡頭迎視着我的目光,振振有詞道:“是啊,那又怎麼樣?是他自己沒本事,我只不過是問了他幾個簡單的問題,他就氣得不行,然後藉口自己身體舒服要先回去,最後就這樣夾着尾巴逃了。”
我雙手撐着桌面,一字一頓的問他:“哦?你真覺得那是藉口麼?難道你不知道,就你這樣的學生,就算本身沒有病,也能被你氣出病來麼?”
“原來我本事這麼大。”趙琛居然很受用的點點頭,“那你怎麼還沒病?我還等着給你叫救護車呢。”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若是道,我就是魔,誰怕誰啊,我光腳的可不怕你這穿鞋的。”作爲一個資深的,被他折騰過的家教,我還會怕他那些個小伎倆麼?
他折騰來折騰去也不過是那麼幾招,不是問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比如問年紀大的老師,周杰倫和他爸爸打架了會幫誰,髒了沒洗的內褲,和洗了沒幹的內褲要選哪條。
或者問年輕的女老師還是不是處,第一次的感覺怎麼樣,有過幾個男朋友,爲什麼要分手呢?是不是男方嫌棄她不好看,還是從一開始人家就只是玩玩而已,壓根沒打算結婚。
又或者是問中年的老師有沒結婚,如果回答是否定的,接着就會問人家爲什麼至今不結婚,是因爲男窮沒人肯嫁,還是女丑沒人肯娶,甚至懷疑人家是不是性取向有問題。
如果回答的肯定的,他就問人家有沒有孩子?爲什麼還不生孩子,是男人那方面不行,還是女人生育能力有問題。有孩子的就問人家孩子已經多大了?上學了?學習成績怎麼樣?
總之,他會一次次打斷老師的講課,然後故意問一些與課堂完全沒有關係,而且毫無下限,臉皮薄的坐不住,臉皮厚的也會嫌煩,年紀大的心臟受不了,年紀小的心理素質也過不去。
我作爲一個臉皮厚又缺錢的人,去年也是豁出去了,他只管問他的,我不回答就是,哪怕他明明沒有在聽課,我也能對牛彈琴般的把課繼續講下去,看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最終結果證明,我贏了,他先放棄,然後纔有了後面的下藥事件,而我不是第一個受害者,也就說明之前也有家教成功的熬過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可惜他們還是沒能過了後面的關卡。
“你真不要臉,賴在我們家不走。”趙琛說不過我,只能拿手裡的牛奶出氣了,狠狠的捏着像是要把它捏碎一般,奈何他根本沒有這個本事。
“彼此彼此,你的臉皮要是不夠厚,也問不出那些問題,更做不出後面的事。”我看了一眼被他百般蹂躪的牛奶盒子,哂笑道,“這麼大了還沒斷奶,難怪不但脾氣像小孩,行爲更像。”
“你!”趙琛狠狠的一拍桌子,然後自己悲劇了,因爲力氣用的太大,當即疼的齜牙咧嘴,不停的甩着手,就差嗷嗷大叫。
“好了,我覺得去年我們相處的其實也還算是和諧,最重要的是你的成績也有了提高,這對你今年的高考有益無害,你就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
“哼!”
“我也不期待你能有多我的聽話,能保持去年的狀態就好,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我相信你只要你安分守己點,你爸爸也不會再打你,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呢?”
“關你什麼事?”
“本來是不關我的事,但誰讓你現在是我的學生呢?我關心你也是應該的,你爸爸現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呢,他高興了,滿意了,我這份工資才能拿的心安理得嘛。”
“貪財鬼。”
“沒辦法啊,這年頭沒錢是萬萬不能的嘛,你就行行好,當是可憐我了,稍微配合一下,有句話說得好,助人乃是快樂之本嘛。”
“我沒覺得幫你有什麼值得快樂的。”
“可捱打會很痛啊?我就最怕捱打了,你又不是黃瓜。”
“你什麼意思?”
“欠拍呀,這都不懂。”
“……”他嘴角抽了抽。
“呵呵。”我訕笑,繼續勸他,“這人心都是肉長的,身體更是肉長的,就你爸爸那書房裡的那鞭子抽在身上的多疼啊……”
趙琛的來者不善,最終被我這一番說完連自己都忘了的言語給化解了,他坐在椅子裡。低頭默默的揉着自己的手,我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覺到壓力沒之前那麼強了。
於是我繼續在他的書桌上搜索着今天能用上的資料,不多時就準備開始上課了,然後趙子峰突然進來,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開始了新年第一課的坐鎮。
有趙子峰在,趙琛上課自然是很配合的,我也輕鬆了許多,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走過,然後下課大家一起下樓去吃午餐。
不知是不是因爲這是新年在他們家吃的第一餐,菜色很豐富,就像去年離開前的那一頓一樣,但是礙於趙子峰在場,我不好意思像去年那樣吃三碗飯,只是儘量多吃了點菜,免得下午會餓。
趙子峰很客氣,不是問我合不合口味,就是叫我多吃點,語氣還很溫柔,倒讓我恍惚有種家的錯覺,不過此家非彼家,我怎麼也不會覺得這會是我自己那個家,而是感覺自己有了一個全新的家。
要是當年撿到我的人不是現在的養父,而是眼前這個趙子峰該多好啊?可惜那是絕對不可能是,趙子峰比養父年輕多了,現在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但養父都快六十了。
我還悄悄在心裡算了一下,按照趙琛的年紀,趙子峰雖然不至於只有三十多歲,但最多應該也只有四十歲出頭,我記得李詩鴦的爸爸就四十多歲。
“你在看什麼?是不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因爲我是一邊看趙子峰一邊估算的,多看了幾眼就惹來這麼一句詢問。
我被嚇了一大跳,連連搖頭道:“沒,沒有。”
趙子峰冷不丁的一句話問的我悔的腸子都青了,作爲一名家教,我怎麼能這麼沒禮貌呢?爲人師表就該時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問題纔對。
“那你看什麼看?可別告訴我們,你其實什麼都沒看,只是我們眼花了而已。”趙琛偏偏還故意追問。
“我……我只是好奇……”我垂下腦袋,想着該怎麼解釋自己的無禮行爲才能挽回自己一點形象。
“好奇什麼?莫老師有話可以直說,我們現在也不是陌生人了。”趙子峰的話語雖然還是淡淡的,但我聽着卻感覺有點溫柔。
“抱歉,其實我只是在好奇趙先生的年齡,您看上去很年輕,跟趙同學在一起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一對兄弟呢。”我很無恥的趁機拍了趙子峰的馬屁。
不過我說的也不全是假話,他看着真的挺年輕的,要不是初次見面的那次就知道他是趙琛的父親,我肯定會把他當成趙琛的哥哥,只是年紀相差大了點而已。
但相差大也不是不可能的呀,我讀高中的時候還有同學說自己的母親生了第二胎呢,那年紀可不得相差十幾二十歲麼?回家抱着弟弟妹妹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
甚至還有一個男同學,因爲有人故意問他抱的是不是自己的孩子,那同學後來就再也不肯抱妹妹了,說別人都笑話他,害他都不好意思出門了。
“呵呵,莫老師真會說話,我今年都已經四十了。”趙子峰不但沒有因爲我好奇這種無聊的問題生氣,反而回答了我的問題,倒是讓我受寵若驚。
“四十歲很年輕啊,我養父都快六十了。”我的本意是想誇趙子峰,結果卻給自己挖了個坑。
“養父?”趙子峰緊接着就問。
“嗯,我是棄嬰。”自己挖坑自己跳,我認了,反正這事兒趙琛早就知道,我也不介意多個人知道。
不過趙子峰並沒有多問什麼,於是我安然的吃完飯逃了,上樓去了那間專供我休息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