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向着墳墓的方向走去,看似就在眼前,觸手可摸,可是望山跑死馬,真要走到那裡,還得翻過兩個山頭。對於常年坐辦公室的人來說,運動量實在巨大,等到了墳下面,我累的呼哧呼哧直喘,腿像灌了鉛。
我找個乾淨地兒一屁股坐下,從揹包裡拿出運動飲料,大口大口喝着,一邊看着秦丹和李揚。他們兩個沿着白石的臺階來到墳前。
這座墳佔地面積很大,而且四面有青磚壘成的外牆,地上鋪着大理石,擺着兩隻小石獅子,還豎着一面高大的無字碑,整的跟武則天似的。此墳佔據的地勢有點意思,修在很陡峭的斜坡上,整座墳依勢而走,後高前矮,如果沒有修好的階梯,要爬上去還挺費勁。
墳包子是面積很大的土堆子,高高攏起,上面長滿了野草,山風一吹,草隨風舞,顯得極爲淒涼。
按說能修這麼高規格墳墓的,不是土豪也是中產階級,可是看樣子很久沒有人來掃墓祭拜,毫無香火之氣,孤獨陰冷,四面不靠,成了一座孤墳。
秦丹站在墓碑前,雙手合十,微微閉目,嘴裡唸唸有詞,非常虔誠的樣子。
其時,陽光烤的讓人感覺有些熾熱,我喝着飲料像看西洋景一樣看着她。念罷,秦丹把揹包解開,小心翼翼從裡面取出一尊非常小巧的銅香爐,擺在墳頭,又拿出兩個小碟子。我看得稀奇,難道她要祭奠這座墳?
秦丹拿出三根香插在香爐裡,用打火機點上,對我們說:“一會兒我作法,你們不要出聲。”
李揚趕緊退到一邊,叉着腿揹着手看着,那模樣很像護法。
秦丹從包裡又拿出一個裝滿紅色液體的小瓶,和一個小小的黃色紙袋。她先打開紙袋,裡面居然是白花花大米,倒在其中一個小碟裡。然後又打開小瓶子的瓶蓋,小心翼翼在另一個碟子裡倒進那紅色的液體。我看得稀奇,站了起來,水也不喝了。
看她那架勢,似乎不像祭奠,不知葫蘆賣什麼藥。
女孩把兩個碟子推到墓碑前,盤膝坐在地上,雙手結印,開始吟咒。
香火渺渺,青煙滾滾,我和李揚站在一邊等了半天,也看不出發生了什麼。日頭還在那明晃晃當空照着,四周鴉雀無聲,看了一會兒,我有些睏意襲來。
這時,秦丹站起來,臉色陰晴不定,咬着下脣不知想着什麼。
李揚湊過去問怎麼了。秦丹沒說話,像大師一樣,揹着小手在墳前走了兩步,然後對我們說:“老劉,老李,給你們分配個活。”
“啥啊?”我問。
秦丹指着墳包子,一字一頓說:“挖墳。”
聽到這話,我差點跳起來:“妹妹,你沒說錯吧。這朗朗乾坤的,你讓我們盜墓啊?”
“盜什麼墓,你們就是想盜墓我也不答應。”秦丹打了個響指:“老李,把你的揹包拿過來。”
來的時候,我就看見李揚背了個鼓鼓囊囊的大包,看樣子還挺沉,也不知裝的是什麼。他打開之後,裡面沒別的東西,就是兩把軍用摺疊鏟。
秦丹說:“你們倆一人一把,開始挖吧。我想把它打開看看。”
我苦笑:“秦丹,你別鬧了。”
秦丹瞪我:“誰跟你鬧了?我是想驗證一件事。你就說挖不挖吧?”她看我還磨磨唧唧的,轉臉對李揚說:“李揚,咱倆幹!”
李揚真不含糊,拿着軍工鏟開始往上面的墳包爬。秦丹也要跟着上去,我趕忙攔住:“得,得,我怕你了。不過你的望好風,有人來趕緊咳嗽。”
秦丹咯咯笑:“你快點幹吧,我們一堆活呢,早幹完早收工。”
我和李揚開始挖墳。我們兩個都沒從事過強度這麼大的勞作,挖了一會兒,坑一點也不見大,累的腰痠背痛,渾身就沒有舒服的地方。尤其手火辣辣的,都磨出兩個繭子。
太陽嗡嗡曬着,我全身都溼透了,汗滴滴答答往下淌。這處墳包是越往下越好挖,裡面潮氣很大,一鏟子下去就能很明顯見個坑。挖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我累的幾乎虛脫,終於把墳包子挖開了。下面的泥土已經發黑,而且土塊之間有許多蟲子,陽光一照,如鳥驚散,紛紛往深土裡扎。
我們都看到,在泥土的浮面下,隱隱露出一口保存還算完好的紅色棺木。
秦丹扶着坑邊,跳了下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把棺材蓋上面的浮塵掃開。棺材上全是泥,但依然能看清棺木表面刻着很多深深的雲紋,沒有什麼具體的圖案。從棺木保存來看,已經有腐爛的跡象,看來放的有年頭,但也不會太長。
等清理出這口棺材,我完全驚呆了,雖然是光天化日,可還是骨頭縫冒涼氣。
這口棺材也就一米來長,別說裝人,說句不敬的話,就算裝條死狗都不夠長。秦丹長舒一口氣,臉上反而露出欣喜的笑容:“果然我沒看錯。”
“到底怎麼回事?”我忍不住問。
秦丹說:“剛纔我作了一種小法術,叫做催屍術。如果墳裡有屍體的話,那碗白米和雞血就會有反應。你們也看到了,並沒有變化,所以就說明……”
“說明墳里根本沒有屍體?”李揚道。
秦丹點頭:“沒錯。”
“沒有屍體那起墳幹什麼?”我疑惑。
“你聽說過衣冠冢嗎?”秦丹突然問。
我點點頭:“死者遺體找不着了,所以把他生前衣物帽冠什麼的埋在墳裡,以示紀念。所以叫衣冠冢。你的意思是這座墳就是一座衣冠冢?”
秦丹招呼我們兩個,好一頓挖,終於把那口小棺材挖了出來。這口棺材的棺蓋合攏得嚴絲合縫,幾乎找不着下手的地方。李揚真行,拿來軍工鏟,把鏟頭順着棺材縫隙捅進去,然後利用槓桿原理開始撬,只聽“嘎嗞嗞”木頭爆裂發出的脆響,棺材蓋露出縫隙。
我眼睛不眨地看着,心頭慌慌的,有些疑慮:“秦丹,你一旦看錯,裡面如果有屍體,那就麻煩了。我可知道,這叫暴屍!我們和死者無冤無仇的,這麼做可損陰德。”
秦丹翹着小鼻子看我:“我說老劉,在你眼裡我就這麼不靠譜嗎?你別擔心,裡面真的沒有屍體。如果有屍體,我也不會如此兒戲的開墳。再說,怎麼能叫無冤無仇呢,那位寧寧可是要吸銅鎖陽氣的妖孽。”
我心念一動:“你是說寧寧和這座墳有關係?”
“你想啊,她爲什麼平白無故在這座墳前擦碑?行了,我們也別猜了,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就知道了。”
李揚真是賣力地幹,用鏟子不停地換位置撬動,終於把棺蓋撬開。他一使勁,喊了聲“起”,只聽“嘎巴”一聲,整個棺蓋打開,眼見得從裡面冒出一股氣,經風一吹便散掉了。
“我操,屍氣。”我裝模作樣捂住鼻子。
秦丹咯咯笑:“沒有屍體哪來的屍氣,就是封閉久了,裡面產生的木頭樟氣,沒事。”
我們湊過去看,雖說棺材裡沒有什麼屍體,但是仍舊散發出一股讓人不舒服的味道。上面放了一件腐爛不堪的衣服。衣服是很老的碎花式短襖,衣領上帶衣釦那種的。這種衣服樣式實在太老,在我印象裡,好像我奶奶年輕時候穿過這麼一件,壓在箱底數不清多少個年頭。當年我姑姑出嫁的時候,我奶奶還想把這衣服傳給她,讓我姑姑好一頓笑,都什麼年頭還有人穿那種衣服。
這種衣服在上個世紀大概五十年代以前,農村一些地方確實流行過一陣。
在衣服下面,鼓鼓囊囊似乎還有東西。李揚拿起軍工鏟,用鏟頭去挑衣服。秦丹喝住他,這樣太不禮貌,女孩戴着手套,小心翼翼把衣服拿了出來。
下面果然露出一樣東西,這是一塊黑色的石頭,石頭上刻着很多字,都是繁體的,雖然在土裡埋了這麼多年,不過很多字依然能看得清楚。
秦丹照着字讀起來:“……當是時也,爲文化革命時期,天下震動……力推新政,舉國惶惶……人心風俗皆惶惑靡定……有王氏寧者,一矢恭儉,竟於時局變幻之際,身遭污名,被槍決於後山。其冤或感天靈,屍骨不見,日後有旅臺者仁翁林某遂建此衣冠墳冢,以記其人……”
根據上面的文字記錄,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紅色革命時期,這裡有一位叫王寧的人,被人污衊,背上罪名,在那個混亂的年代,槍殺在後山。後來收屍的時候,她的屍體詭秘不見,可能還發生什麼靈異事件,當地人心惶惶的。等到若干年後,有一位姓林的臺灣人捐助善款,爲王寧建了一座衣冠冢。
如果聯繫到寧寧來擦墓碑的行爲,可以確定,這座衣冠冢就是爲她建的。
寧寧本人,全名叫王寧,含冤而死,最大的怪事是,死了之後屍體不見。沒想到這幾十年以後,她出來興風作浪,妖孽天下,讓銅鎖這倒黴催的碰上了。
秦丹讀罷墓誌銘,嘆口氣,輕輕用小刷子把石頭表面擦淨。用手機寫字軟件快速記錄墓碑上的文字,又拍了幾張照片,然後示意我們重新封棺封土。
這麼一折騰,已經到了下午一點。總算把最後一剷土蓋好。
我和李揚從墳包上下來,腰痠腿痛,一步也挪不動。
看我們封好土,秦丹點燃三根香,舉過頭頂,唸唸有詞,然後倒插香頭在墳上。過了一會兒,她輕輕拔下這三根香,有兩根已經熄滅,其中一根居然還在冒着徐徐的煙。
說來也怪,那根香飄出的煙居然不是向上的,而是漂漂的指向西南方向。
秦丹表情非常嚴肅,讓我們收拾好東西跟她走。
我苦笑:“小姑奶奶,敢情挖墳的不是你,你就讓我們歇會兒,哪怕喝口水呢。”
“不行。”秦丹道:“這根香能夠感應到寧寧的方位,我們必須在香滅之前,找到她。否則就沒有機會了。”
我咬着牙把揹包背好,攙扶着李揚,跟在秦丹的身後,往西南方向的山路走。
翻了幾個山頭,我累的幾乎吐血,雙腿灌了鉛。這時,來到一處上風口,秦丹在前面站住不動,山風很大,吹得她頭髮亂舞。我們來到她的身後,往下看。
只見在不遠處的山坳裡,孤零零有一座破敗的大樓,黑黝黝的輪廓停在山風之中,透着極爲陰森肅殺之氣。秦丹手上那根香,香火渺渺,徑直飄向大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