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諾手捧着青瓷蓋碗入神看戲,一頭青絲挽成飄逸柔順的垂雲髻,垂至腰際,只在垂髻上繞了簡單的綢帶,裝飾一枚花勝,再無其他飾物,端莊簡約。耳上一對‘S’形金絲打製成的瓜果耳環,一端的金絲做尖狀,插入耳垂,另一端吊着金薄片,浮雕着繁複的枝葉蔓延,中間爲兩個對稱的瓜果,別緻可愛。
不多時,一出結束。梅花班的班主笑着走上前來,請了安後便恭請老夫人再點戲,老夫人拿着戲摺子隨意翻了兩下,笑着讓坐在自己身邊的伊諾點,紫潔、紫靈也說讓伊諾點,伊諾雖推脫着不肯點,最終拗不過衆人點了一出《連環計》。
戲未半場,清羽快步走了進來,看着衆人高興的模樣和伊諾淡雅的裝束微微一笑。
老夫人招手讓清羽過來,滿面慈愛的假意嗔道:“羽哥不在前面大殿幫着你哥哥照看,來這裡做什麼?成日家的在裡面胡鬧可不行。”語氣裡聽不出任何責備的意思。
清羽一臉頑皮的壞笑,對疼愛自己的祖母微帶委屈的假意抱怨道:“前面有大哥和三弟,是大哥孝心,讓孫兒過來陪老祖宗解悶的。既是老祖宗嫌我,我走了便是。”
老夫人早知道不是清羽故意偷懶,忙命人給清羽上茶,讓他挨着伊諾的椅子坐在了旁邊。
清羽向臺上看去,只見臺上正咿咿呀呀,粉墨登場,唱的正是京城的名戲《連環計》,也正是梅花班的拿手好戲。
在王允府中收養的民女貂蟬,偶然發現自己離散後日夜思念的丈夫呂布也在京師時,便在後花園中偷偷焚香禱告,優美的扮相,悽婉的唱詞,直讓衆人連連喝彩。
只聽得貂蟬理一理雲鬢低低唱訴道:“池畔分開並蒂蓮,可堪間阻又經年。鶼鰈比翼難成就,一炷清香禱告天。”
伊諾看着悽婉的貂蟬心內悲苦,聽着這段唱詞不知怎麼的驀然想起了自己雲英未嫁的姐姐,也是這樣有情人分離的處境,也是這樣悽婉的神情。只是姐姐的分離,比貂蟬更苦,是那種永生永世不能再見的陰陽相隔。
伊諾微蹙的眉頭與衆人因演唱精彩而歡樂的喝彩是那樣格格不入。
清羽手端茶碗,默默的觀察着伊諾的神情,見她雙眉緊鎖,眼內噙淚,早內心翻騰不已。
清羽雖是家常的也常看這齣戲,但卻因着伊諾的蹙眉,倏然間想到了往日不曾注意到的貂蟬的悲苦,心內忽然間涌起了千言萬語,遂向微蹙眉頭的伊諾輕聲嘆道:“伊諾表妹是否也覺得這王允雖是忠臣賢士,卻在對待貂蟬姑娘的時候太過自私?”
伊諾不想清羽會有此和自己一樣的心思,亦不想會如此發問,抹額上垂下的齊眉的瓔珞搖搖晃晃,像極了她此時搖搖晃晃的心情。
伊諾慢慢轉過盈盈眼波,勉強一笑輕聲道:“世人都只讚歎王允的忠節,可是貂蟬的命運有誰真正關懷呢?她的要求不過是簡單的夫妻團圓而已。”
清羽慨然輕嘆:“王允只曉得功名利祿,雖是打着報國救國的幌子,說到底也只是爲了自己的功成名就,只是可惜了,稀世容貌的一介弱女貂蟬,只有這樸素的願望,終究沒能實現。”
伊諾心下一動,頹然應和:“是啊!殊不知很多時候,越是樸素的願望,卻越是不容易實現啊。”含悲的語氣裡分明是在感嘆自己
。
清羽無奈:“忠心救國的王允,想到了蒼生,想到了社稷,卻唯獨沒有爲花容月貌的貂蟬着想。”
伊諾一針見血:“說到底,不過是王允手中的美女誘餌。”語氣裡不無悲涼。
清羽與伊諾一句一句悄聲議論着戲曲,自然,語不傳六耳,且大家都在全神貫注的觀看着臺上,沒人注意到他兩個。
清羽凌然低語道:“若是我說我是那個懂得憐惜貂蟬的人呢?伊諾表妹覺得如何?”
伊諾見清羽本來句句都在講戲,突然間問到了自己如果是憐惜貂蟬的人,頓時僵在了那裡。
此時,臺上正演到呂布哀求王允的一段,驍勇善戰的七尺男兒呂布,爲了使貂蟬不受王允怪罪,那誠摯哀求的樣子另伊諾感動不已,那發自真心的唱詞又博得一陣陣喝彩,“老丞相可怎生可憐見,着俺夫妻團員呵,呂布至死也不忘大恩也。”
伊諾沉思半晌才徐徐回答清羽道:“貂蟬的悲哀,根本在於她自己都沒有看透自己在呂布心中的地位。而呂布悲慘的下場,縱然與他缺乏謀略、意氣用事有關,但他對貂蟬卻從無懷疑。”
伊諾似是鼓足了無限勇氣,悄聲凜然說道:“若是真有那麼一位珍之重之的惜花者,貂蟬何用以自己爲誘餌,落得這樣下場?若是清羽表哥是那樣的惜花者,我倒是真爲貂蟬高興,也好生羨慕。”
清羽聽得伊諾最後一句,心內暗喜,再望去伊諾嬌柔的秀臉,想從中再得到些許蛛絲馬跡,奈何伊諾早已別過臉去,專心的看着臺上,不再理他。不多時,臺上戲曲便結束了,只餘下意猶未盡的清羽暗自揣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