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黎收回含恨的目光,轉過身,腳步沉穩的向着自己的船艙走去,走到門邊,黑暗的房間中,傳來微微的呼吸聲,半黎不動聲色,該來的人還是來了,這一連局的局佈下來,就差這臨門前的最後一腳了。
鎮國公府的嫡母,她可是迫不及待的要去一見了。
半黎推開門,走了進去,就着月色,點亮桌上的蠟燭,看也不看坐在桌邊的人,自顧的走到窗邊推開窗房,呼吸着清新的江水之氣,剛剛吐得狠了,這一時小腹還是不舒服,胸口這口悶氣,怎麼也咽不下去。
桌邊的人,站了起來,遲疑了片刻,這纔開口說道,
“夏半黎,你確是能保我一世榮華富貴?能讓我與她平起平坐?”
半黎轉過頭,冷冷的對視着桌邊人,
“七姨娘,你來到這裡前,就該下定了決心,這時又來問我這句話,不覺着多餘嗎?”
在桌邊站着的人,正是七姨娘,她微微一嘆,低下了頭,再擡起頭來時,眼中己是一片堅定,
“好!我就相信你這一回。你莫要忘了,你答應我的事,若是敢騙我,拼着死,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半黎閃一閃眼神,沉下臉,這七姨娘這是心有靈犀,算準了她正一肚子火,上趕着來給她發泄怒氣的吧,說道,
“放肆!我夏半黎答應的事,必能作到。你算哪根雜草,輪得到你在我眼前叫囂威脅!死算什麼,敢惹着老孃,老孃就讓你生不如死!給我滾!你只要演好你的角色,旁的,不必你管,也輪不到你多嘴多舌。”
轉過身,再不去看她,夏半黎冷冷的說道:
“回去收拾好你這一身行頭,該嬌豔就嬌豔,該放蕩就放蕩。你那點子手段,留着侍伺男人去。今晚上,自有你的去處。”
話音是越說越冷淡,要不是看在這個七姨娘還有利用價值的份上,她真是懶得再跟她嘮叨,她就是一塊抹布,欠擰欠捏更欠虐。
七姨娘面如砒霜,黑白交錯,隱忍着點了點頭,默默的轉身走出了房間,也不問她接下來的安排,再多說一句話,她也是自取其辱。
半黎看着她消失的身影,用着她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賤人,果真就是矯情的。擺正了心態,纔有你高高在上的一天。”
七姨娘咬緊了脣,十根指甲幾乎全要掐斷,快步消失在船艙門口。
半黎冷着眼,簡七王爺有一句話說是極對,趙元雋就是一根公用黃瓜,身邊圍着的都是重口的女人!
半黎忍着心頭的煩燥,暗暗的盤算着,她吃虧在生母己故,夏青蓮要是還在世,根本就不需要這個七姨娘在前打頭陣,單憑她們母女兩人聯手,輕輕鬆鬆就能玩轉鎮國公府。
可現在趙元雋正值壯年,他身邊絕少不了女人,她入府後必會與嫡母死磕,不死不休,相對的,要籠絡住趙元雋,就少不了一個在他枕邊灌迷湯的女人,一來給那個嫡母添堵,一來給自己拉個幫手。
半黎忍不住心頭的噁心,伏在窗前上又是一陣乾嘔,眼中全是怒氣,該死的簡七王爺,真是個千年老妖狐狸精。
他不用別的毒物,偏偏就是用了夾竹桃,明顯就是在挑畔。
未等着半黎均過這口氣,門口又傳來敲門聲,
“妹妹,我是大哥,和梨哥哥一起來看你。”
半黎壓下心頭的悶氣,轉念想了想,放緩了聲音說道,
“進來吧,大哥。”
夏堯琪與莫少梨一起走了進來,臉上還掛着笑,看到半黎微微一驚,關切地問道,
“妹妹,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可是不舒服了?”
半黎搖搖頭,勉強笑了笑,剛給簡七王爺氣得冒煙的火氣,不是一時半會能消的,半黎從窗邊走到桌旁坐下,
“我沒事兒。大哥與梨哥哥現在來看我,你們是有什麼事嗎?”
半黎眼睛閃了閃,好脾氣的看着他們,明日就入京了,想必梨哥哥心有己有成算,這是來找她告知的。
可惜,她怕是不能入他的意了。
果然聽到莫少梨先開口說,
“半黎妹子,明兒就入京了,我是想着下船後,就不跟你們一起了,我在京中也有幾個故交,先前就商量着一起開個鋪子,現在正好籌備起來,也算是以後營生的來路。”
莫少梨早己看出半黎的不簡單,這話並未當成對着一個孩子的口氣,而是謹慎的語氣。
半黎淺淺一笑,並不接他的話,反倒是問道,
“梨哥哥,知道我這一時爲什麼氣色不好嗎?”
莫少梨搖了搖頭,不解她怎麼會這麼問,他也是看出半黎的臉色確是很不好的,
“可是病了?”
半黎笑了笑,站起身仍是走向對着江水的窗邊,
“我中了毒,夾竹桃的毒。”
夏堯琪驚嚇的跳起來,幾步跑到半黎的身邊,着急地問,
“怎麼會中了毒?現在可是解了?好一點沒有?……”
半黎擺手,止住他下面要問出口的一連串的話,背對着窗口,只是看着莫少梨,一字一句的說,
“是七王爺給我下的毒,你應能想到這是爲什麼。”
夏堯琪站在她一邊,茫然的看着她,聽到這個答案是完全詫異了,心痛的看着自家妹妹蒼白削瘦的面孔,卻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
莫少梨定定的看着她,握緊了拳,平靜的說,
“我猜不出來,半黎妹妹,我只想去做個小本生意,這些複雜的人事,我也不想懂。”
半黎蒼白的臉上,在月底下如有是透明的一般,帶着絲不屬於人間該有的色澤,
“你懂,梨哥哥,從你認下許世友爲義父,從你跟着我們一起脫了籍,你就很明白,就是因爲你太清楚,所以,你纔會迫切的想離開。可惜,你就跟我一樣,即是走了這一步,哪裡就能離得開,避得過。”
莫少梨坐在椅子上,繃緊了身子,緊閉着的嘴脣沒有一絲血色,半黎又是一笑,淡然的說道,
“梨哥哥,你知道夾竹桃的來歷吧?”
莫少梨沉默的點點頭,掩不住心頭的苦澀,一枝夾竹桃改變了他的命運,卻不過是從苦水跳到死水裡,哪也不必哪好過,
“據傳說,一個叫桃的小姐,愛上一個叫竹的僕從,因爲門戶之見,竹被打死,桃也殉情,上蒼被感動了,把他們化爲一株花,竹子的葉,桃一樣的花。”
半黎低聲一嘆,半垂下的眼眸劃過一道精光,
“夾竹桃本是純潔的白色,後來傳說是公主愛上了家臣,同樣門戶之見,公主自殺殉情,血染花瓣,家臣卻說變心另娶,飛黃騰達,那血染上的怨恨生成了毒汁,毒死了家臣。
葉懷竹之風骨,花有桃之美貌,心即是衍生着毒汁,這就是夾竹桃。”
門戶之見,就如同她孃親與趙元雋,她夏半黎就是這重生的夾竹桃,帶着這一身的毒汁復仇。
莫少梨很聰明,長袖善舞,八面玲瓏,他還是沒看透浮沉官場的心計,半黎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展開出示在莫少梨的面前,莫少梨臉色瞬間慘白,放在桌面的手,微微顫抖着,半黎平靜的說道,
“梨哥哥,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你能脫藉是因爲我,許世友會收你爲義子也是爲着我,他付出這麼厚的本錢,又怎會不留後手。”
莫少梨抿緊了脣,一言不發,夏半黎淡淡的看着他,一旁的夏堯琪己是瞬間石化,半黎手中的這張紙契,就是莫少梨的賣身契,本以爲早己被銷燬,官府己是脫了賤藉,卻未想到會憑空出現夏半黎的手中,仿若晴空霹靂,
“妹妹,這,這——”夏堯琪白着一張臉,說不出完整的話,半黎淡定的說,
“這是上船之前,許世友給我的,即是他押的寶,也是他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