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身後,幾個年輕弟子滿臉的掙扎。
這次外出歷練,以前也曾有過好幾次,據其他同門歷練歸來所述,雖然也遇到過各種的危險,但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兇險,幾乎是十死無生的局面。
幾個年輕人雖然修行日久,但以往都是在師門裡安全的修煉,平時師門裡師兄弟吵個架決個鬥就算是大事兒了,哪曾像現在這樣,需要他們面臨生死抉擇。
幾人自幼修行,自然知道修士的尊嚴高於一切,甚至於自己的生命。如果平時有人問他們,面臨尊嚴的踐踏和活命的機會,你會怎麼選,幾人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自己的尊嚴。但是當現在真的碰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幾個年輕人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是像以往自己表現的那麼堅定。
包括第一個開口的細眼男子在內,幾人都明白不管是找一千個還是一萬個理由,在修士的尊嚴和生命的選擇面前,哪怕這個理由再充分、再合理,都不過是粉飾罷了。歸根結底,都是因爲他們不想死。
是的,他們不想死。
在死亡的面前,他們所有的傲氣跟以往自以爲的自尊都被壓制在了谷底。
他們慌亂了,而且沒有人告訴他們應該如何去選。他們問了身邊唯一能幫他們選擇的人,但是雪晴的回答讓他們知道,她不會幫他們選,她讓他們自己選。
雪晴雖然目視前往,但仍然能感覺出幾人的困惑與掙扎。她暗歎了口氣,心下很是無奈。
這次出來歷練,幾人表現都不錯。之前雖然也遇到過許多危險,但是在她的保護下都是有驚無險。在經歷了這些危險後,她能感覺到幾個年輕人的成長,這也是讓他們外出修行的目的。
此次五羊墳冢墓開,雪晴幾人正好在附近,所以便想過來看看,一是讓幾個年輕人增加見聞閱歷,二是抱着萬一之心前來淘寶,看看有無“漏網之魚”,讓他們撿個便宜。
因爲主要是歷練爲主,所以雪晴也沒什麼爭寶之心,也囑咐了幾個年輕人多看少做,儘量不要與人發生爭執。爲了降低風險,雪晴甚至沒有在墓開的當天前來,而是等了三天才帶隊前來,並且計劃最多隻待兩天便走,絕不等到墓門重關時再走。
按她所想,避開了墓開和墓閉這兩個最容易發生爭鬥的時間,而且幾人也不強求什麼,低調行事不與他人爭鬥,那麼即使有什麼突發的變故,想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危險,以她的修爲應該都能解決。
但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幾人剛剛進來,便碰上了眼前的這一幕。如果只是獅將在,那麼雪晴還有信心能帶着幾個弟子衝出去。但是當得知外面竟然佈置上了天罡御雷陣,哪怕它不全,是個精簡版的,雪晴便知道這是自己無法解決的了。面對這大衍的鎮國之寶,別說帶人了,就是隻有她自己,她都沒有信心能全身而退。
看着前方的獅將,雪晴銀牙暗咬。這獅將她認識,不光這獅將,大衍獅熊虎豹四個將軍她都認識,甚至還有一段淵源,或者說是孽緣。之前見到獅將的第一時間,雪晴便有股深深的恨意,她想衝出去殺了他,即使殺不了他也要撕下他一塊肉。
但是她忍住了。先不說她打不打得過獅將,單是獅將身後那幾千號軍士便不是吃素的,她要真衝出去,可能連獅將的衣角都碰不到。而且,她身後還有師門的弟子,這次出來,她的主要職責便是保護他們。哪怕這次連她都護不住幾人,但在她死之前,她會盡力到最後一刻。她絕不能因爲自己的一時衝動,而害了這些年輕人。
所以,從一開始,雪晴便帶着幾個弟子默默地躲在了人羣后方不起眼的角落,帶着濃濃的恨意冷冷的注視着獅將。
如果在平時,按照獅將的靈覺,雪晴這帶着濃濃恨意的目光肯定早已被他所察覺,但是現在面對着千餘號修士,恨意、恐懼、冷漠、嘲弄等各種各樣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加上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魔道幾人身上,因此並未發覺雪晴的存在。
雪晴知道這點,所以並不怕獅將發現他。
出於對大衍四大將軍的瞭解,雪晴知道這次的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獅將突然出現,將衆修士不論正邪種族的堵在了這裡,絕對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爲了捉拿要犯,也絕不是爲了什麼除魔衛道的狗屁理由,更不是像衆人以爲的那樣是來殺人奪寶的。
此次獅將究竟因何而來雪晴猜不到,但雪晴知道,獅將看似給衆人留下的那條投降不殺的活路,未必真的就是生路。
至少雪晴自己不相信。
獅將既然都來了,那其他三個將軍,他們如今身在何方呢?
而且,外面如今被布上了天罡御雷陣,這等大衍的鎮國之寶,哪怕是簡化版的,至少也需要有一個大衍皇帝信任之人來主持。而能被大衍皇帝信任之人,能簡單嗎?
獅將開路,天罡御雷陣圍困,加上還不知道的其他大衍高手,費了這麼大的勁兒,大衍皇帝就是爲了來殺人奪寶的?就是爲了正義來除魔衛道的?這陣仗,別說百聖閣只來了這些人,就是百聖閣的人來一半,恐怕也就將將能打成個平手,求個全身而退。
其實,自打知道外面被布上了天罡御雷陣,雪晴便知道衆人的命運已經被決定了,根本沒有選擇可言。獅將看似給人留了一條生路,但是根據雪晴對其瞭解,無非是讓人換個死法罷了。
在場衆人如果齊心一搏,還可能會有一線生機,但如今被獅將言語左右,分化之下,衆人的生機也是越來越渺茫了。
這些話,雪晴是不會對身後的弟子說的。正如她之前所說,這就是歷練,是對道心的考驗。自己和他們的師父可以教他們修行,讓他們少走彎路,但是無法保護他們一生。將來這些年輕人自己面對生死之境時,今日的選擇就是他們寶貴的經驗,會左右他們的選擇,乃至左右他們的生命。
再說,如今的情況,自己已然無法保全這些年輕人,那麼就算他們選擇爲了求過而放棄了自己的尊嚴,那麼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因爲,萬一她猜錯了,獅將真的給衆人留下了一線生機,那麼至少,這些選擇投降的年輕人可以活下來。
這時,之前首先開口的細眼男弟子面色一頓,一咬牙,開口說道:“雪晴師叔,我決定了。”
雪晴聞言並未回頭,也未有任何動作,仍是冷冷的注視着前方,而其他幾人望向了此人,等待他的決定。
細眼男弟子見狀,略一沉默,咬牙開口說道:“師叔,我決定留下來,拼死一搏!”
見其他幾人都驚訝的望向自己,小雨更是嘴巴大張一臉的吃驚,男子開口說道:“我輩修士,修的是一個自在,修的是一個長生。如果人不自在,那麼即使長生,也不過行屍走肉而已。爲了求活,而放任自己的尊嚴被人踐踏,那不光是自己,就連我們的師門也等於被人狠狠的踐踏了,我常鬆做不到,這會毀了我的道心!”
說完,常鬆彷彿放下了心頭的大石,渾身都放鬆了下來。
看着滿臉驚訝的小雨,常鬆正色說道:“小雨師妹,師兄我真的不是怕死,只是身爲正道中人被當做邪魔外道殺死,我覺得不值。不過爲了自己的尊嚴而戰,哪怕戰死,我認爲也是值得的!再說有雪晴師叔在,雪晴師叔修爲深厚,我相信你一定能帶着我們逃出生天的!”
小雨聞言,頓時笑開了花,似是重新認識常鬆一般,個子矮小的她墊着腳不斷地拍着常鬆的肩膀,拍的常鬆一臉的苦笑與無奈。
其他幾個弟子聽到常鬆這番話,皆是沉默了下來。良久,幾人互相遞了個眼色,踏前一步齊聲說道:“我等與常鬆師兄(弟)一般,願爲師門榮譽與自己的尊嚴,不惜一戰!”
雪晴聞言,仍是沉默不語。良久,她嘆息了一聲,說道:“你等都如此決定嗎?需知,此次連我,都沒有把握能帶你們活着出去的。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不論你們怎麼選,我都尊重你們的選擇。”
常鬆幾人聞言,毫不猶豫齊聲說道:“不惜一戰,不論生死!”
雪晴聞言,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有小雨一臉喜色的拍着常鬆,衝幾人豎起大拇指。
突然,一個踉蹌的身影從門口衝了進來,滿臉是血的悽喊道:“騙子!他們騙人!都死了!出去的都死了!他們騙人!”
廣場上的衆人一愣,見呼喊之人正是之前投降獅將而被放出去的一個修士,頓時面色大變,而投降之後還未走出的修士更是滿臉的慘白,還未等他們動作,身邊監視他們的銀甲軍士便一言不發的揮刀砍來,頓時慘呼聲連連響起,血光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