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子莫知道會再見到自己的爹孃, 卻沒有想到是這麼快。她曾經的玩笑話，似乎靈驗地太快。她埋下頭苦笑了笑，她一身黑衣似乎與這黑暗融爲一體, 只覺得……落寞無比。今天可是她的生辰啊……生於今日, 難道死也要在今日麼……
展昭見陽子莫突然低下頭不說話, 他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不對。他靠近她, 執起她的手, 清朗的聲音響起：“子莫，怎麼了？”
怎麼了？
太多的情緒集結於心。
她緩緩擡頭看他。
眼前的這個人，她實在不想失去。她不想他難過, 所以什麼都沒有告訴他。可是，現在讓他什麼都不知道看她走？她會不會又太殘忍……況且, 她還答應他……會嫁與他……
那一天, 真的無法到來麼……
眼淚從她眼裡溢出, 緩緩滑過臉頰。她扯了扯笑容看他，然後看向歐陽中惠和阿離, 開口：“爹，娘。對不起了，這次縱使是你們來接我。我也不會去了。”
陽子莫的一句話，讓展昭心中一震。去哪兒？隨歐陽前輩和阿離前輩去哪兒？他緊緊抓緊陽子莫的手，聲音有些顫抖：“子莫, 你說的是什麼話？”
展昭這才清晰明瞭, 陽子莫這一段時間都很不對。她的多愁善感, 她對他的諸多隱瞞……爲什麼, 他現在才發現這一切的不對？
若不是公孫先生提醒, 他還要遲鈍到什麼時候去……
——“陽姑娘，她的臉……”
——“公孫先生, 怎麼了？子莫的臉怎麼了？”
——“陽姑娘的臉上有幾處紫紅斑塊，公孫覺得……”
——“紫紅斑塊？展某上次好像在子莫的手上也見到過……”
——“哦？……展護衛，或許是公孫想的太多……那紫紅斑塊，很像是、屍斑。”
屍斑！這麼可能？陽子莫分明還活着！
可是……她也曾經死過……
當時的他，想要馬上知曉前因後果。可走到陽子莫的房門口時，他卻是頓住了。今日是三十，明日是子莫的生日……他將口中的話咽回，這一切，緩緩吧。
可是，時間總是不會等人。
他拉過她，認真地問道：“子莫，你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
這邊兩人悽悽慘慘，歐陽中惠和阿離卻是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中惠，我們不就是來給阿秋慶賀生辰的麼？他們這是幹什麼？”阿離奇怪地開口。
歐陽中惠面無表情：“或許打擾了這兩個人的二人世界。他們不痛快。”
“哦……這樣啊……”
陽子莫額上青筋一跳，不可思議地看着歐陽中惠和阿離。“你們來給我過生辰？”
歐陽中惠點頭。
阿離笑着說道：“我和中惠有公務，正巧路過，又想着是阿秋你的生辰，所以過來與你說說話。”
陽子莫嘴角抽了抽，心中的悲傷立即煙消雲散。她拍了拍展昭的手，脫離開，安慰道：“沒事。我和爹孃先說會兒話。”
歐陽中惠說道：“你們繼續二人世界吧。我和阿離先走了。”
“這哪是二人世界？沒看見這裡還有一個麼！”陽子莫絲毫不給他面子，不客氣地指着身後的王學宇說道。
王學宇立即退後了幾步，蹲在地上畫圈圈。
歐陽中惠微微皺眉：“他不是人。”所以你們就是二人世界。
陽子莫撇撇嘴，說道：“我現在不人不鬼的，也不算人。”
照陽子莫這麼說，展昭一個人沒事幹，在這裡過一人世界？
“阿秋，你的身體雖然與你的靈魂無法切合，但是爲娘相信，你定會闖過這難關的。”阿離安慰着她說道。
“希望如此。”陽子莫淡淡說道。
阿離朝歐陽中惠使了個眼色，歐陽中惠纔有些木訥地開口：“阿秋，生辰快樂。”
阿離也跟着說了句：“生辰快樂。”
“謝謝爹孃。”笑着說完，還是覺得驚魂未定，對歐陽中惠和阿離說道：“爹孃日後還是不要來見我了，我怕我心臟承受不了。”
歐陽中惠撇撇嘴，拉着阿離要走。
陽子莫絲毫不挽留，加了一句：“把這傢伙給我打包帶上。”說完，將王學宇丟給歐陽中惠。
總算是送走了這一堆鬼，陽子莫呼了一口氣。她轉頭看向展昭，只見對方低着頭面色沉重。
陽子莫心裡“咯噔”一下，想了想，移至他身旁。“展昭，若是我永遠這個樣子，你還會娶我嗎？”
展昭看向她，面色堅定：“我說了，我喜歡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臉。”他看着她臉上的紫紅色，面色又悲涼起來：“子莫，事情應該不是這麼簡單吧。”
“好像是挺複雜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展昭問她。
“從地府回來。”
聽着陽子莫的話，展昭不禁皺了皺眉。那時候她就不對勁了麼……他竟然還什麼都不知道……展昭只覺得心裡難言的悲憤。他緩緩閉上眼睛，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子莫，你不會死對不對？”
無論她變成什麼樣，他都會對她不離不棄。只求她，不要率先離開……
陽子莫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印下一吻。然後靠在他的懷中，輕輕喃呢：“我不知道……”
會不會死？
這是一個未知的命題。
*
那日，白玉堂抱着她的身體回小木屋。
當看到自己身體那刻，她也是吃了一驚。那股黑氣……是死氣……
人之將死，必有死氣圍繞。
陽子莫沒有想過，逼魂離體竟然會有如此的結果。那時她以爲躲過孫齊，自己還可以活。卻沒有想到，現在回來了，身體卻容不下她……
陽子莫的魂倒向自己的身體，再起來，魂是魂，體還是體。就像碎掉的花瓶，碎了，就無法癒合了。
陰師傅將展昭和白玉堂支開，獨獨只允了歐陽春留下。歐陽春將門關好，便問陰師傅：“陰師傅，到底是怎麼回事？”
陰師傅本想搪塞兩句，陽子莫卻是說道：“師傅，不必瞞他。”
嘆了口氣，陰師傅才說道：“子莫是自己將魂體分開的，這一行爲對她的魂魄對她的身體都有損害。如今，子莫的身體已經無法接受她的靈魂了。”
歐陽春一驚：“怎麼可能？”歐陽春不信，他看向陰小研。對方嚴肅的神情讓他不得不相信。人定勝天，他信的，從來就沒有錯！“陰師傅，可有辦法？”
陰師傅點點頭，說道：“有一個暫時的方法。”
“怎麼說？”
“我可以用陰陽術，將子莫的魂魄鎖入她的身體。但這始終不是長久之計，子莫的身體感知不到魂魄的存在，便會衰死。”陰師傅看着陽子莫說道：“身體死亡，你的魂魄卻在。你能動能跑，可是身體卻會逐漸趨向腐爛。”
陽子莫被陰師傅的震驚。這樣子與當初那個豬妖有何兩樣？展昭好不容易將她帶了回來，若是讓他知道自己還是死，他會是如何？
想了想，說道：“師傅，先用陰陽術將我鎖入身體吧。”
陰師傅點點頭，然後對歐陽春說道：“歐陽少俠稍等片刻。”
歐陽春退至一邊，讓陽子莫躺入她自己的身體裡。然後將一符紙拿出，口唸咒語，符紙化入陽子莫的身體裡。又從懷中拿出一張符紙，直接塞入她的喉中，讓其吞下。
躺着的陽子莫緩緩睜開眼睛，她終於又能看到這個世界了啊……
只不過，又能看多久呢……
“子莫，爲師已爲你施法讓你的身體減速死亡。”陰師傅對她說道。
陽子莫點點頭，看向面色不佳的歐陽春，笑着說：“歐陽春，不要這副表情好不好！我既然現在還能活着，就沒那麼容易死。”然後手肘搭上陰師傅的肩膀，“是不是啊，師傅？”
陰師傅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只說了一句：“爲師回去後，翻閱典籍，一定會找到救你的方法的。”
“嗯嗯，我相信師傅啦。”陽子莫說道。
歐陽春見陰師傅自己也不確定，心裡更加不是滋味，說道：“阿秋，你放心，哥哥不會讓你就這樣去的。”
陽子莫理所當然地點頭：“那當然，要是我死了。這世上你一個歐陽家的人多孤單啊。”朝他曖昧地笑笑，“哥，地府的時候，爹爹讓我與你說，讓你趕緊找個媳婦呢。”
“阿秋……”
陽子莫不理會他，看陰小研一直不說話，知道她心裡也定不好受。湊到她身旁，笑着說：“師姐，回去以後好好監督一下師傅有沒有認真給我想辦法哦。”
“嗯。”對方擡頭望着屋頂應了一句。
見衆人還是那副模樣，陽子莫又開口：“天無絕人之路。你們將我往好的方面想，我自然也就往好的一方走。”
“服了你了。”歐陽春終於不着調地搭理了她一句。
陰師傅和陰小研也朝她點頭。
她滿意地勾起嘴角，忽而想到什麼說道：“我的事情不要告訴其他人。”特別，是展昭……
“別連累着他們一起擔心了。”
沒等他們回答，她急急又說：“好了，一言爲定。”
歐陽春這回倒是想說點話，只見得陽子莫直往外走。
“我們也去找丁小姐吧！”
率先離開，只留下一個背影給三人。
而此時她的臉上，也才露出未曾表現的悲傷。
——“展昭，若你不來找我，我會永遠就呆在這裡的。縱使死了也沒有關係。”
——“可是你來了。我才知道我真正的心意。我想和你在一起。”
——“展昭，爲了你，我想活。”
我……
我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