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想一陣風而已,等會就刮過去了,可是它偏偏就不讓我們猜中結果,這風一經形成,便一直刮個沒完沒了,前方飄起的雪紛紛往人羣中鑽。我心想大事不妙,出師不利這是,本來還安慰自己這麼冷的天氣,那些東西也該回去鑽被窩了,不會那麼巧讓我們碰上吧。誰想到第一步就撞上了,真是流年不利。
我伸手拍了拍站在前面的花狸貓,低聲說,“老大,北風起,這雪該往南飄纔是,現在竟然逆向而行,擋住去路,莫不是有東西攔路?”
我這話一出,可把一念嚇壞了,“啊”倒吸一口氣,雙手一鬆,我便摔了下來。他哆哆嗦嗦說道,“我看,我看也像,山下都這樣了,那山頂還不紮成堆等我們。”
哪知花狸貓呵呵一笑,“淨胡說八道,你這亂軍心的行爲,放在以前就得砍頭。”然後伸手往前摸了摸,吳瑞蘭見狀趕緊扶住他往前走兩步,“老楊放炮,來富鳴鑼。”
“放炮?鳴鑼?”我回頭看了看玻璃,心想你們真會倒騰,竟然搞出這些名堂出來。金鑼開道,大家都見過,現在多認爲是吸引行人注意躲避,其實同時也是爲了震懾魑魅魍魎,免得它們衝撞了儀仗。而放炮,傳言很久以前是爲了驅趕山魈和鬼魅,比如動土前要放鞭炮,而且如果一所房子空的太久沒人住,在入住之前必須放一掛炮竹,就是爲了趕走寄居在這裡的東西,可以是鬼,也可以是一些畜牲。花狸貓讓他們敲銅鑼,放炮竹,就是製造聲勢,嚇阻他們,這就暗示了眼前的風確實有問題。
只見來富叔跟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一枚盤子大小的銅鑼,鐺鐺鐺敲起來,聲音又尖又脆,聽着都鬧心,聽玻璃說這個銅鑼是他從村裡嗩吶隊裡借過來,敲鑼的老頭非常難纏,廢了老鼻子勁了。待鑼聲起,炮竹聲響,那風慢慢慢慢就熄滅了,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
我心說大半夜這一陣鬧騰,附近的村民明天可就有話說了,還不知道會演繹成什麼樣子。
山北面因爲早年開山取石,被挖成了兩個階梯,每個階梯都有非常陡峭的山壁,其中下面一個階梯佔據着三分之一的高度,走過第一個階梯,再走上一段正常的山路,就到了第二個峭壁的位置,要去山頂,必須攀過這個峭壁。下面一個階梯開的磄子東西尚未連通,中間還有上山的路可走,但是這個地方的磄子已經完全貫通,連在了一起,只有在北偏西北的位置伸下來一個坡,多說有一米寬的樣子,從這個坡可以上去。坡兩側直直向下切,非常陡,一不小心很可能就直接掉下來。可以說這段路是上山路上最難走的一段,再加上現在大雪,路面特別滑,所以到這裡,來富叔不敢冒然讓大夥兒直接上去。
這裡有一條路,東西走向,是爲了方便將石頭運送出去而開發出來的,最寬的位置大概有十米寬的樣子,路面下面大多是打平的石塊,所以還算平整。路南邊是一堵十五米高的陡崖,山崖上一塊塊山石突出,活像伸出一顆顆頭顱,崖根下面堆着散亂的石頭,風自北面出來,遇到山崖反向吹來,發出嗚嗚的聲音。
一念此刻累得跟牛一樣,大氣直喘,往地上一坐,嚷道,“不行了,不行了,走不動了。”他是坐下了,可沒把我考慮進去,害得我一個仰八叉,直接仰倒在雪地裡。然而,就這一瞬間,我突然發現峭壁頂上,在邊緣位置站在一個人影,一恍而過,等我完全躺倒時,視線已經轉移到了別的地方。可是等我穩住身子,急匆匆再拉回視線時,卻發現上面空空如也。
我看了看其他人,朦朧之間,發現一念低着頭一直在喘,“哎呦哎呦”叫個不停,桂花嬸和瑞蘭姐站在一邊,把鞋底放在石頭上蹭,想蹭去鞋底的泥,來富叔和楊駝駝順手點上一隻煙,兀自抽起來。隨我們一起上來的那隻雞此刻正不停地拍打翅膀,嘴裡發出咯咯的叫聲,比來的時候還鬧心。玻璃一直不停地嚷着—“別鬧別鬧”。我轉過頭看了看左邊的玻璃,只見他百無聊賴得坐在雪地裡,左手握住雞的雙腿,端起來,拿右手不停地扇它的臉,一邊扇一邊罵。經這一頓打,那隻雞鬧得更兇了,幾次差點脫手而去,氣得花狸貓在一邊不停地敲着柺棍,“你別撩它,弄跑了,你哪裡找去。”
看來他們都沒發現上面站着人,我暗自揣度可能是自己看錯了?想到這裡,我擡頭又往那個位置看了一眼,想驗證一下。這一眼看去,心裡不由猛然一動,驚得我一身冷汗。月光下,真真一個人影,站在崖邊,一動不動。而且現在他好像也看到我了,擡起胳膊朝我揮了揮手。我連忙收回視線,暗想這大半夜的不可能有人上山來,難不成又是什麼東西在勾我的魂。這個功夫我雖然害怕但還能保持冷靜,爲了不嚇着他們,便慢慢移到花狸貓身邊,低聲問道,“老大,你是不是派先頭部隊上去了?”
花狸貓立即停止敲擊柺棍,回頭看了看我,一張發福的臉,滿是憂慮,映着地上的白雪,低聲問道,“你說什麼?”
不過這會我也沒心情來問他在愁什麼,山崖上面的人影纔是現在最緊要的,於是指了指上面,突然又一想他也看不見,便趴在他耳朵邊,說道,“我看見上面有個人影,站在懸崖上端低頭瞅我們,還不停地對我招手,是不是你派去的人?”
“嗯?”花狸貓眉頭一皺,顯得有些吃驚,“我之前從來沒讓人上去!”
看來又有東西靠過來了,以前這裡開山,因爲採用鑽孔,裝雷管,下炸藥的標準都不合格,因此常常出現人員傷亡,甚至禍及山下的村民,因此這裡藏伏着他們的亡魂也說不準。
“走了!”來富叔喊道,我回頭看了看,發現他們都開始悶着頭沿着腳下的路往東走去,看樣子是考慮這邊路不好走,準備從山東面上去。我心想這樣也好,正好可以避過崖上面的人影,否則我們累得半死剛要爬上去,他突然伸出頭,一準能把我們嚇掉下去。
我走出兩步,這纔想到花狸貓需要人扶着,於是趕緊走回來,攙扶着他慢慢從後面跟上去。不多會,便走到了玻璃的身後,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只是從身形上看很像,可是他手裡的雞不見了,於是我問道,“玻璃,你手中的雞呢?”
玻璃“吼吼”一笑,慢慢轉過身來,先不說他這個笑聲很奇怪,不是不想去想,而是沒必要。因爲他這一轉身,我就已經知道自己又着了道了。因爲玻璃的肩膀頭兒沒有頭顱,只是一個身子挺在前面站着,嚇得我差點沒把呀咬碎了,當下立即扶住花狸貓站定,不敢再往前跟了。不料,這時花狸貓也發出“咯咯”的笑聲,我心頭一震,慢慢轉過頭一看。去你媽的,我下意識把“花狸貓”推了出去,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立即跟上一步對着他使勁地踹了起來。因爲這個人根本就不是花狸貓,而是一個頭顱被壓扁的女人,一臉的血污,被我扶着手臂立在跟前。
我慌亂之中只顧着踹地上的女人,突然感覺右肩膀被人一把按住,我一咬牙,左手抓住那隻手腕,右臂彎曲擡起壓住背後那人的胳膊肘,同時身體一轉左手抓住那個手腕一擰,右手再一下扣住他的肩膀頭,一擡腳對着後面人的後膝踢去。這一招擒拿,那人不但被反擒住胳臂,整個人也應勢背對着我跪在地上。
“二郎,你個二逼,我胳膊要斷了!”那人哭道。
我一聽是一念的聲音,精神一鬆,趕緊放開手,同時整個人虛脫了一般癱倒在地上。由此可見人在極端的情況,確實可以發揮驚人的爆發力。
“毀了毀了,我胳膊受傷了,沒法揹他了,背不了了。”一念爬起來,捂着胳膊弓着腰,晃晃悠悠走到一邊坐了下來。
瑞蘭姐和桂花嬸走過來,扶起我,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的雙腿不停地抖,想戰都站不起來,所以幾乎是她們攙着我走回去的。走到花狸貓身邊時,我有氣無力說道,“我的魂差點又被勾走了,神也來,鬼也來,看來大去之期怕是不遠了。”
花狸貓低聲問道,“你又看到了什麼?”
“還記得很久以前,村東口開着拖拉機上山拉石頭的夫婦嗎?幫我送送吧!”
我這裡說的是以前的一件慘事,現在如果去我們村裡問的話,應該還有很多人記得。村東面有一對夫婦,開着拖拉機上山採石,不料一時大意,載滿石頭的拖拉機翻了下去,跌入十來米深的石塘子,結果男的頭直接砸入腔子裡,而女的頭則被壓扁了。這事發生之後,我和弟弟再也不敢在這邊放羊了,每次上山都從東邊繞上去。現在一想,當年事件發生的地點正是在我們腳下這個地方,也是龍王面偏上一點的位置。所以剛纔我所看到的無疑就是他們,他們來勾魂,肯定是瞅準了我現在很弱,但是現在是緊急關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還是以送爲好。
玻璃提着那隻雞走過來,用很八卦的口吻問道,“你剛纔怎麼了?直挺挺地往東走,是不是看到什麼東西了?是什麼?”他這一問,也勾起其他幾個人的興趣,都湊了上來。我心想你們也就是仗着人多敢來打聽這個,若是人少,搞不好早就嚇跑沒有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