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白蘞動了動手臂,顯然是長時間趴着有點麻了。
殷寒亭坐到牀沿邊,望着牀上人白皙瘦削的後脊上交替錯落的鞭痕,一道一道,甚至颳走了周遭的皮肉,使得傷口綻放得十分鮮豔。
“還疼嗎?”殷寒亭低下頭問道。
白蘞眼眶很快發紅,強忍着把眼淚壓了下去,自然很疼,辣辣地像是火在後背燃燒,在男人的安慰後沒有絲毫緩和反而越發嚴重。
“疼……”彷彿飽含着他所有的委屈。
殷寒亭緊繃的側臉上最終還是顯露出一絲無奈,他將白蘞額角的髮絲撩至一旁,淡淡道:“只要你以後不再惹我生氣,我可以原諒你這次犯錯,寵你,你會在東海過得比從前還要好。”
白蘞沒吭聲,過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殷寒亭的大腿。
殷寒亭就知道他服軟了,心下一動,直接攥住白蘞的手臂就把他從牀上提了起來。
其實不服軟又能怎樣呢?
一個身不由己,一個執念成狂,還不如想辦法讓自己過得舒服一些。
“呃……”一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白蘞悶哼了一聲,但奈何龍君興起,一手掐住他的下頜,一手摁住他的腰骨攬進懷中,絲綢的被巾不知何時滑落了下去,觸目驚心的傷痕被狠狠刺痛。
白蘞閉着眼,殷寒亭沒有吻他,而是貼着他的額頭重重地喘1息,過了半晌才鬆開。
這個距離可以看到白蘞小扇似的睫毛,秀麗如畫的眉目……
往後的幾天一直都是如此,殷寒亭每次過來,不是看他身上的傷就是靜靜地坐在一邊喝茶,平白消去了多少花前月下的情致與風景,對他的接觸再過分也僅限於此了。
直到白蘞背上的傷口完全收攏結痂可以下地走動,忽然有一天趁着殷寒亭不在,殷四又悄悄跑來,這次他學乖了,偷進瀾軒的時候並未驚動任何一個侍女。
陽光正好,溫熙地落在書本上。白蘞坐在窗邊研究食譜,無所謂地翻了一頁書,書上正畫到水晶石鑿空作鍋,盛入時令的鮮蝦、肥嫩雞翅、玉米脆藕、裡脊牛腩等食材慢火燜制,漸漸地,火苗的色澤會把石鍋染得通體豔紅……
殷四整個扒在木窗上,腳下一踩,“噼啪”——窗外有珊瑚被踩斷的聲音,兩人四目相對,齊齊驚了一跳!
白蘞立馬扔了書準備嗷一嗓子,“小……”
“別別別!”殷四跳進窗來,簡直眼疾手快,一邊壓着嗓子勸阻的同時,一邊從身後掏出了一大包準備好的酥油點心,他平常最愛的蓮蓉奶酥,他就不相信這隻小狐狸會不心動!
白蘞抽了抽鼻尖,這才從叫人的姿態中擰回來,一本正經地接過點心道:“什麼事?”
點心紙包被那隻素白的手輕輕掂了掂,殷四隻得感慨自己英明神武,有先見之明,就連點心都是直接買的雙份,其中他自己的那份大概是拿不走了……
“那天的話還沒說完。”
白蘞:“???”
“有沒有興趣和我做一筆生意?”
晚上殷寒亭踏着夜色過來的時候,白蘞正坐在窗沿吃枇杷,他現在很閒,每天沒什麼事做,除了吃大概也實在找不出其他樂子,只能打發着時間等待龍君駕臨。
窗沿上的盤子裡全是長薇事先剝好的新鮮果肉,白蘞需要做的就是在吃完後“噗”地把果核往外面一吐,正好落在窗下的花壇裡,那兒的泥土坑坑窪窪,卻堆積不少枇杷核,今天被殷四踩斷的那小叢植物已經移走了。
“在做什麼?”殷寒亭走到白蘞身邊。
白蘞口齒不清道:“種枇杷。”
殷寒亭:“……”他怎麼依稀記得以前這外面栽了幾株紫珊瑚?
不過殷寒亭也沒多說什麼,只靜靜地望着他。
白蘞把嘴裡的果肉嚥下,對着殷寒亭伸出手道:“樹葉帶了嗎?”
殷寒亭點點頭,看到他手指上黏膩的汁水時卻輕輕蹙起眉頭,喚道:“長薇。”
靜候在外室的長薇立馬應聲。
“去給他打盆水擦擦手。”
白蘞指尖上沾着汁水,粘粘的,他也不在乎,還放到脣邊吸了吸。
殷寒亭親自接過浸溼的布巾,把他的手從貪吃的嘴裡拔出來,細緻地擦拭過後,這才從懷裡掏出一片肥厚的青樹葉,巴掌大,樹葉葉脈清晰,邊緣順滑整齊,看得出龍君大人用心挑選了很久。
白蘞摸了摸葉脈,忽然彎彎地眯起眼笑道:“龍君,我的曲子可是千金難求。”
他們已經默契地不再糾纏於鞭刑那天所發生的爭執。
殷寒亭挑眉,也不太在意,淡淡問道:“你想要什麼?”他把白蘞拉到身邊坐着。
白蘞靠着他,剛想說香包,可是轉念一想,香包隨時都可以要回來,這個機會可是要白白浪費,於是道:“我想和你一起去上界,南海龍王上次過來說過,上界會有酒宴,好多仙人,還有好多好吃的。”
殷寒亭頓時就沉默了,眼神慢慢變得沉冷,“不行,換一個。”去上界的酒宴,也一併意味着小草的容貌會暴露在衆人的視線之下,那張與崇琰異常相似的臉,會成爲一個笑柄,更何況……崇琰也會去。
白蘞自然也是爲了這個目的,見一擊不中,立馬改變策略,從殷寒亭身邊賭氣地站起來道:“那你也換個人給你吹吧。”說完徑直去桌邊端起另外一盤枇杷,他又開始囫圇吃起來。
殷寒亭冷冷道:“我可以把吃的給你帶回來。”
白蘞不接茬,腮幫子動個不停,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了一點點不成調的吹氣怪聲,轉過頭,只見身單影孤的龍君漠然地站在木窗邊,神色寂寞,他把樹葉緊緊貼在脣上,卻吹不出流暢的曲子。
他大概已經很努力地在吹奏了,卻一直不得要領,晚風帶來珊瑚花清甜的味道,夜晚的海雲捲曲又舒展,一波壓過一波時也有唰唰的響聲,半晌,殷寒亭纔將樹葉從脣邊拿開,妥協道:“好,不過有一個條件。”
兩天後,王宮準備出海前往上界的車輦已經準備妥當,這次出行的人不多。
白蘞給自己幻了一副新容貌,杏眼,圓圓臉,黑髮,這就是殷寒亭的條件,不過也無所謂,他坐上了駕車人旁邊的那個位置,穿的是侍衛的衣服,爲了追求逼真腰間還彆着長刀。
影一捏着駕馭白鯊的長鞭,表情一直極不自然,因爲白蘞竟然不停地在和他搭話。
“影一大人你吃蜜餞嗎?”
“不吃了,謝謝啊。”
“影一大人你吃糖耳朵嗎?”
“不,不了。”
“影一大人你吃……”
最後還是龍君聽不下去,撩開車簾打斷道:“小草進來。”
白蘞只好兜着他那一堆零嘴進了車廂,臨了還對影一眨了眨眼,顯然是故意的,影一窘迫得連脖頸都紅了。
車輦在蔚藍的水空撲出白沫,直衝東海的雲霄,破開海面時,就能看到真正的海線了!與天空相和的暖白雲朵在海底看起來完全不一樣,白蘞深深地呼了一口岸上的空氣。
很久都沒有這樣輕鬆過,白蘞走出車輦,軟綿綿地伸了個懶腰。
白鯊不能出水,所以車輦只能停在海面上,殷寒亭繼續召來行雲。
等到入了天界,他們已經算是到的比較晚的了。
天宮也和東海完全不同,四周縈繞着茫茫的霧氣,視線始終只能圈在幾十丈以內的地方,直到踏上白玉砌成的曲折長廊。再看時,流雲已過,豁然開朗。許多殿宇的金色屋頂終於從白色的霧氣中透出,泛起奪目的色澤,讓人眼前大亮。
停滯的流雲慢慢下沉,沉到腳底,鋪墊在長廊的白色石板上,最終被仙人們踩散,而在石板的盡頭,酒宴的絲竹樂聲似乎就是從那裡盪出老遠,飄在涼風中。
白蘞跟着殷寒亭亦趨亦步,左看右看好不新奇,倒是影一顯然跟隨殷寒亭來過太多次,一直默默地綴在後面。
還未到宴酒的金殿,遠遠地,白蘞就看到有一身影佇立在長廊的邊緣,邊緣下是被流雲遮擋住的萬丈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