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饒轉身背對他, 淡然道:“我不認爲我有說錯什麼。”
聽出她自重逢以來便一直故意疏遠他的癥結所在,裴靖堯深吸口氣,沉聲解釋道:“當初那雪凝芝不過是尋來給你孃親治病的, 後來她病好沒能用上, 你身子骨弱, 走之前留給你滋補而已。”
絮饒聞言不說話, 只想聽聽他都能解釋出些什麼來。
“置於靈兒的藥引, 也是後來才知道與雪凝芝有關。若不然,直接由她服下效果會更好些,她的病也可以好得更快些, 何苦在你那裡兜圈子?”
既然有說清楚的機會,絮饒便不肯放過一絲疑慮, 皺眉道:“可是那日, 我親耳聽到安平長公主說藥引與我這樣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人有關。當時她說這是前幾年你就對皇上說過的話。所以, 你究竟是在騙我,還是在欺君?”
“因爲記得你的生辰, 爲着有朝一日把你接回身邊尋的藉口罷了。”
當初爲推掉接連不斷的賜婚,只好藉着靈兒的藥引做幌子,說他身患隱疾。不過都是爲了等眼前之人的到來。
雖然,她看起來毫不領情的樣子。
“你以爲我還會相信你嗎?”絮饒苦笑,“說到底還不是因爲藥引?當年你裝病騙我照顧你, 我眼不敢眨的守你一夜, 你都做了些什麼?!你惡劣的毀去我代表女兒家貞潔的守宮砂, 然後揚鞭而去!至此再沒有消息!所以,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用心?!”
“那是因爲……”
提起這件陳年往事, 裴靖堯欲言又止,方纔的氣勢瞬間散去, 窘得耳根都漲成了緋紅色。縱橫沙場多年,但從未濫殺過人,每逢想起這事卻恨不得拿刀劈了當初那個不與他講清楚的下人!
說來也怪他年少不懂情愛,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只明白在朝夕相處中被她的倔強淡然所吸引,內裡生出把她佔爲己有的心思,卻從未開口與她說過。且把即將奔赴沙場的消息瞞得緊緊的。
想要她永遠記得他,想要在他凱旋歸來時仍舊有她的陪伴。卻不知該如何做才能讓她在他離去的時日裡不被別人拐走。困惑之際,隨口問了當時跟在身旁侍候的家僕。
然後就有了如今回想起來讓他啞然窘迫、堪比恥辱的笑話。
“晉福,你說如何讓一個姑娘成爲爺的人?逃不掉那種。”
不過就是隨意詢問,想看他是否能支個招。孰料,晉福卻會錯了意,以爲他是在問那種事。於是嘴巴張張合合,猶豫良久才含糊其辭、神神秘秘的回他道:“每個小姑娘右臂上都會有顆紅色的硃砂痣,少爺只要把她那顆痣給睡去,那她絕對會死心塌地的跟了少爺。”
“確定有嗎?”
“應該罷。凡是沒有的呀,那就是已經跟了別人。”
畢竟他當時年齡也不大,平日在府中父親對他都極爲嚴格,怕養壞習性,沒有過早的給他安排什麼通房丫鬟。到沐陽城跟隨尊師的時候,也只是學些行兵佈陣的東西。所以他在男女之事上可謂是一片空白。
把晉福的話聽進了心裡,卻未能明白他話中的真正意味。只以爲既然男女有別,那一起睡上一覺,就可以讓她右臂上的硃砂痣消失。且以防萬一,還特地追問道:“長了那麼多年的硃砂痣一下消失,應該會很疼罷?”
“額……疼肯定會疼,不過…………那個……少爺動作慢着點就好。”
“嗯?”不太明白他所說的,但看他眼神閃躲得厲害,很尷尬的樣子。也就不再多問,只擔心道,“就沒有其他減少疼痛的法子了?”
也跟着侍候他很長一段時日,知道父親對他的嚴加管教,所以晉福不敢多說什麼,被問得厲害,豁出去般支支吾吾說了句:“應該都是願意的,多親幾下哄哄就好。”
然後趕緊謊稱內急跑開了。
於是在奔往沙場的前一日,他故意單獨帶了絮饒去果園裡摘花,並適時裝病拖她在園內的木屋中留了一晚。
可折騰了大半夜,不論是橫着睡、豎着睡、摟着睡、還是背對着睡,都不見她右臂上的硃砂痣下去。眼看就要天亮離去,心裡一燥,便拿出隨身帶着的匕首做出他日後每次想起都十分後悔的蠢事。
冷風吹起腰間飄飛的衣帶,裴靖堯從回憶中醒神,稍顯不自然道:“毀你守宮砂是我不對,但當時絕不是誠心戲弄你。”
絮饒輕哼:“明明就是!”
她可記得他兒時寵她歸寵她,卻時常以欺負她爲樂。其中最爲過分的便是毀去她守宮砂那次。知道她喜歡花,所以故意騙她去果園摘花。當她還在爲他的好心而感動時,又稱病說是要去園內的木屋裡歇息。
進屋後就一個勁的沉着臉皺眉說是頭暈體乏,卻既不回書院,也不許她去請郎中。就霸道強硬的拖着她一起歇息睡覺。當時絮饒還不知道他的病是裝出來的,所以傻兮兮的緊張他,依他所言守着他。
而他不知爲何盯上了她的守宮砂,捲了她的衣袖,每隔一會兒就用手指戳幾下。且越來越浮躁的樣子,恨不得將那顆小痣給她戳進肉裡去。
於是一晚上幾乎就是在他橫過來豎過去的戳戳點點中度過,礙着他有病在身,絮饒都一直忍着他的胡鬧。誰知在黎明的時候,他卻突然怒氣衝衝的拿匕首狠心將她的守宮砂生生毀去。
身爲女兒家,她自是知道守宮砂的重要性,何況還是被人以那般惡劣的方式毀去。當時絮饒氣憤的同時捂着被劃破的胳膊傷心大哭。
他卻心情變好的樣子,邊給她上藥包紮,邊時不時一本正經的親她。所作所爲簡直無恥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更可氣的是,仗着力氣大佔她便宜不說,看她抽抽噎噎的哭個不停還沒耐性的訓她道:“不許哭!爺都親累了!”
遇上這麼態度惡劣的,絮饒自是不聽他的,不僅越哭越兇,還尋了自己的小花鞋穿上想要回家去。
看她真傷心了,裴靖堯這纔有些慌神。阻攔她的同時,用匕首在一塊兒木牌子上刻了字跡、圖案哄她開心,並把刻好的交她手裡道:“跑再遠也是爺的人了,只管乖乖等爺回來就好。”
結果被她嫌棄的隨手扔掉。
然後他默不作聲的撿回來重新給她。
她再次扔掉,
他繼續撿……
直到他的僕人急匆匆的找來,她扔在牀底的木牌子,再沒有人給她撿回來。
雷聲依舊轟隆隆的響着,沉浸在回憶裡,絮饒此時聽着像極了當年他頭也不回離開時的馬蹄聲。悶響着從她心裡踏過。
對往事的回憶讓兩人都變得沉默,還是裴靖堯先開了口,平緩了語氣堅定道:“跟我走罷,我會對你好。”
絮饒聞言垂眸,冰涼的淚水順着臉頰滑下。她才發覺不知何時積了滿眼的淚花,帶動出心裡攢着的委屈。
“你說的對我好,就是動不動便銷聲匿跡讓我等嗎?無所謂幾天幾月,甚至幾年,只依着你的心意,呼之來拋之去,在你想起之前便一直傻乎乎的等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