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失顏色(4)
當寒風透起一抹決絕,將這清冷的宮殿中的紗簾吹得飄忽的時候,那灰燼已然沒有人點燃的爐鼎中,所昭示而出的是那爐鼎的冰冷,而不似往日那般爐火燒得極旺的時刻,滿室春風,暖意融融。
她絕沒想到,在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之間,僅僅需要一天,她就能從萬人之上的榮華富貴中,跌落到現在連一個宮女都不如的地步。
她雜醬自己縮在那牀第的角落,任着寒風侵襲,她只將那被子緊緊的罩在自己的身上,不讓這寒冷侵蝕到自己的身體之內,更重要的是,這身體之內此時還懷着她的保命符。
宮門外,一個小小的身影急速的朝着這漆黑的寢宮中前來,躡手躡腳的在這周圍轉了一圈,似乎在尋找着什麼東西。最後搜尋到這內殿之中來,看到賢妃繾綣的牀角邊上的身影的時候,鬆了一口氣。
“我的主子,你可讓奴婢好找。”宮女略帶埋怨的神色,在尋找到賢妃的同時,也將自己一夜奔波的疲憊稍微的歇靠了一下,用手捶着自己跑累了的雙|腿。
“怎麼樣了,本宮吩咐你做的事情怎麼樣?”賢妃在看到宮女回來的時候,明顯的有些振奮,一反方纔蜷縮在被子中的模樣。
宮女見慣了平時賢妃跋扈的模樣,此時再看她這個樣子,突然有些轉變不過來,“娘娘,奴婢照您的話,去天牢裡打點,可是,皇上下令了,除非親諭,否則誰都不許探望!”宮女顯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賢妃幾曾受過這等窩囊氣,在聽到這宮婢這樣說之下,順勢擡起一手就要打過去,但當看到宮女蜷縮的模樣,她也兀自消了消氣,“本宮的身邊,也就留你一個丫頭了,再打死了,本宮凡事還得親力親爲不成?”她鄙夷的道。
可是,
接下來她就犯難了,她現在孤身一人在這宮裡,她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即便是父親如果有辦法自救的話,她也無法幫得上忙,何況現在連一面都見不到。
正當她躊躇的時候,宮門外卻有了動靜,賢妃支使着宮女前去看看,卻遠遠便聽得那宮女一聲大呼,賢妃不耐煩的起身走出去,“死丫頭,只叫你做這一點事你就大驚小怪……”說着的時候,在見到來人的時候,她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但見洛華一身華服站在了賢妃的面前,只她孤身一人,手提宮燈。偌大的披風將她罩得更爲孱弱,一絲青絲隨着風漂覆在她的容顏上方,如同青瓷白玉一般,宛若天仙子。
“你來做什麼?”賢妃沒好氣道,不知道爲何,當她看到洛華就這麼孤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那一副完美如畫像的感覺,就有種讓她想上前扯破的衝動。
“我是來幫你的!”在寒風中,她的話飄忽入耳,讓人有種遐想的衝動。
“本宮有什麼需要你幫的,你不要妄想害死本宮就行了,……”她忿忿的轉
過了身,並不歡迎洛華的到來。
“我這裡有你想要的東西!”洛華說着,從自己的腰|間拿出了一方金龍玉佩,懸墜在洛華的手上,在這夜色中綻放着異樣的光芒。“我知道皇上下令誰都不許看望你的家人,這種感覺我也有過,連家人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過,你會很不甘心的!”
洛華的話明顯刺入了賢妃的軟肋,她的淚不由自主的滑落,卻倔強的擦掉,“你這樣做,本宮不會感激你的。”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我只是可憐你罷了!”洛華直言不諱,“跟着我走,我帶你到天牢見你的父親!”說罷,將身一轉,手中的宮燈也隨之的被她的身子擋去,“我雖然身不由己,但是你我同爲這迷罟之中的可憐人,僅此惺惺相惜而已,沒有其他!”
僅此惺惺相惜而已,沒有其他!
這是一種坦然的面對,卻讓賢妃在心中放不下那曾經的富貴榮華所嬌縱出來的尊嚴,她緊緊的掐住自己的手掌,“洛華,我不想欠你的!”她倔強的站在當處,並不肯隨着洛華一併往着天牢去。
洛華詫異的回首,看着這個女子,居然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骨氣,可是,她也覺得有些嘲諷,“你這骨氣來得不是時候,或許這真的是你們父女的最後一面,……”她沉吟了一下,將自己聽到的話告訴賢妃,“我聽皇上的意思,似乎明天就下令,處決你一家!”
冷風吹淡紅顏色,在這一句話的較量之下,她臉色倏然慘白,在冷風的吹散之下,她的步伐一步步的跟隨着洛華前行。
這是一種對於親情的掛念,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明知這是一條不歸路,卻也能夠毅然不回首,這種東西叫做,……血濃於水!
洛華脣邊勾起了一抹笑意,在這無聲的牽引之中,洛華自心底對這一段天牢之路覺得抗拒。
周圍是寂靜得恐懼的無聲,寒風的呼嘯,則是將這一種寂靜襯托得更加的尤然。兩個人,一前一後,一盞燈,幽幽恍恍,皆無聲,卻彼此有默契的,腳步一前一後跟隨着,永遠保持着同樣的距離。
在來日的來日,若是當兩人能夠同樣回憶起今夜的這一段寒冷的路途,想必都是各有心酸之處。
在天牢之前,當洛華出示了那方玉佩的時候,守牢的獄卒無人敢擋,賢妃在這一刻,如同開籠放雀一般,急撲進那長年累月充滿惡臭的牢房之中。
洛華跟隨再那其後,以她一個現代人的身份再次審視着這座牢房,卻能夠讓她此時無比的平靜。
當賢妃一步一步的往着前面走的時候,呼喊着“爹爹”的時候,不禁也讓洛華心中的惻隱爲之一動。
她即便再壞,也是人之女,在這等生死的時刻,也顯露出人性的一面。
洛華冷漠的看着他們之間在初初見到的那一刻,賢妃的淚雨交加,大將軍卻不愧見慣了朝堂風浪之人,只是稍微的錯愕了一下,然後就說了句
,“能活下來就好好的活,你不應該來的!”
賢妃豈能聽得進這些話,在見到自己的父親一反常日那樣虎虎生威的模樣,此刻即便是她,也幾不能認,卻不想只是這單單的牢獄之災,便能叫他消瘦至此,賢妃思想至此,更加淚流滿面,啜不能已。
“不行,爹爹,我我要救你出去!”在痛定思痛之後,賢妃下了這麼一個決定,她指着洛華,“她的身上有能讓你出宮的玉令,只要有了它,你就不用死了!”
“你還看不明白嗎?”在賢妃的話說出口的時候,卻被冷冷的喝令了住,“這次是皇上故意要處決的,有人在陷害我,故意把證據全部指向我身上,即便皇上知道不是我做的,也順水推舟的一併剷除我,再怎麼做都是惘然,他是天子,他要誰死,誰都不得反抗!”
“到底是誰,要這麼害你呢?”賢妃無力的問了這一句出來,大將軍則是將神情反回望在洛華的身上,“先是她洛家被滅,後是我遭難,看來,這朝中將會有一波大的動盪了!”在這一聲感慨之後,他卻一味的趕着賢妃。
“你立刻給我好好的回宮去,只要你不死,就終有一日能夠揪出這陷害我的主手!”大將軍的聲音帶着憤慨,“就這樣栽在這裡,我實在不甘哪……”
看着自己的父親,賢妃這一刻卻無比的鎮定,“爹,我有件事要問你!”面對着自己的父親,她的話如刺在喉一般,哽咽了許久。
“當年長孫被滅,聖上也肯留下他們的香火一脈傳承下來,近來洛家被滅,皇上也盡力的將他們姐弟兩留下來,卻爲何,獨獨我們一家,皇上這麼狠心,連誅三族,爹爹,你告訴我,是否你,……真的有反心?才讓皇上這麼狠心的,非剷除不可?”
她的話邊說邊哽咽着,無力且蒼白,可是每一字每一句,卻又如同釘子一樣,顆顆都是紮在那爲父者的心中。
而賢妃的問話,卻也讓洛華恍然,她如夢初醒,這醍醐灌頂的一句文化,讓洛華靜靜的退出了這天牢之中,留給他們父女一個單獨的談話空間。
她給了守牢的獄卒一些銀子打點,夜還長,好讓他們能夠儘量長敘。洛華卻獨自一個人繼續拿着那把已然被風吹滅了的宮燈,裡面燭芯還未點到頭,卻率先冰冷了下去。
“真的是他刻意留下我和洛宸兩人的性命的嗎?”對着這茫茫的夜空,她倚靠在那天牢的牆邊上,一點一點的回憶着過往。
一直到現在,她的某些記憶也只能在熟悉的場景下,才能逐漸的恢復,但是她知道的,肯定有着某些重要的記憶,還潛伏着,她依舊沒能搜索得到,而這片記憶,也是一種忌諱,可是,她卻獨獨想不起來。
這是上蒼的作弄嗎?
賢妃不知道什麼時候如同個死灰一般走出牢房,她看着洛華,臉上的淚痕未乾,伸出了手,“你把那玉佩給我!”
“你要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