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數日，不見君王早朝。
羣臣早已經習慣，長孫紫凰繼續把持朝中大權，以是無人敢言。
自那一日，楚曦鴻特許長孫無遜離宮，他就不再早朝。
不過長孫紫凰並不將這事情放在心上，一則眼不見心不煩，二則，她太瞭解自己這個弟弟，權勢是他沒有辦法割捨的東西，他總有一日，是要回來的。
這些日子，長孫紫凰可沒有閒着，她殺伐果斷，肅清所有不能爲他所用的勢力。
在她的世界非黑即白，如果不是可靠的盟友，那麼就只能做敵人了。
從來沒有牆頭草可以在她的生存法則中存在，她纔不想在某個時候被人在背後捅上一刀。
如此一來，便是得罪了不少朝中重臣，他們紛紛相約，即便是冒着死諫的風險，也要將所有的一切，告訴給楚曦鴻知道。
可後宮亦是長孫紫凰的後宮，要瞞過她的眼睛，進入到華清殿，找到楚曦鴻，勢必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思來想去，他們覺得這事情也只能拜託長孫無遜了。
這幾日，他都沒有上朝，至於他現在的所處，有心人都知道。他依舊沿着乾涸的護城河，一寸一寸尋着洛華的蹤跡，他不要找到她，只要沒有發現她的屍體，就是萬幸了。
世人只當他是在替皇上尋找墮河的華妃，卻不知道，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重臣找到長孫無遜的時候，他正蹲在護城河邊，見得一對鯉魚，在乾涸的護城河裡，守着一個小小的水窪，相濡以沫。
若魚相愛，它們的愛情，一定簡單得讓人心疼。
聽得腳步聲，長孫無遜茫然擡頭，就見得一衆重臣跪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倉皇起身，這其中的幾位，自己平日都要尊稱一聲叔叔，如此大禮，如何受得起。
“衆位快快起來，不知找無遜是爲了什麼事情？”長孫無遜開口問道，心中卻生出疑惑。
重臣們將自己的來意簡單說了一番。長孫無遜的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他也不希望楚曦鴻如此消沉，讓紫凰敗了錦繡河山。
但以他現在的身份也不能隨便進入後宮了，不然只怕，惹來殺生禍。
楚曦鴻和長孫紫凰未必會對自己下手，可身後這一衆大臣，便是保不住。長孫無遜微蹙皺眉，“這事情，可是着實難辦呀。”
聽得這話，有一人就不高興地抱怨道，“想你長孫無遜，不
過是罪臣之後，若不是得到皇上器重，你能有如今的風光嗎？，可不得了好處就忘了本。還是說你同那妖后本就是一路貨色，你也想看着這天下亡了嗎？”
長孫無遜皺眉，他沒有這樣的打算。
也只能帶着一衆朝臣，在換了行頭之後混入皇宮。他只對侍衛說，皇上病重，於是召他前來醫治，後面的幾人，都是京都數一數二的大夫。侍衛想着皇上最近一直不早朝，也以爲是身體有恙，就放了衆人。
長孫無遜鬆了口氣，以爲逃過一劫，卻沒有注意到有一人朝着皇后的宮殿小跑而去。
華清宮外，又遇到了昨日的一隊宮人，依舊拖着三五個已經死去的宮女，宮女模樣悽然，顯然在死前受過一番折磨。
這次，長孫無遜停在原地，沒有上前。不過是楚曦鴻用來發泄相思的器物，他即便是細細打量，也不會發現什麼異常了。
重臣都是飽經世事之人，所以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緣故，但都沒有說話，只是跟在長孫無遜的身後，進了華清殿。
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到，讓人有些擔心了。
滿屋的牡丹壁畫，繚亂了重臣的眼眸，只是原本開得雍容華貴的牡丹，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糜敗之氣，蕭條之意。雖然房屋裡架着炭火，關着門窗，但依然冷寒得厲害。彷彿寒風灌入，直入心扉。
昨日的竹笛聲，今日依舊如泣如訴，餘音繞樑。長孫無遜出了口氣，帶着重臣一道，到了竹笛發聲之處。
"皇上。"重臣驚呼下跪，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落淚。不過也有許多人提出了質疑，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癲狂失心的男人，就是他們睥睨天下意氣風發的君王嗎？
又是幾日未見，楚曦鴻已經將自己的頭髮徹底放下，一雙眼眸依舊滿布血絲，他雖然成日躺在洛華的牀上，但很少有入睡的時候。
彷彿只要一閉眼，又會出現昔日護城河上的場景。她帶着笑，殘忍的說，“你終究還是放手了”，然後，即便死，也不願留在自己的身邊。
如此，如何能安睡。
也只有在宮女送來的時候，他能提起一些精神。然後瘋狂地撕掉宮女的衣服，露出背上絢爛的紋身。
每一個來到這個宮女，都要在自己的背上紋上一副牡丹圖，可畫師的技藝再好，因爲沒有見過真品，單從楚曦鴻的描述來進行作畫，自然是不得真髓，也只有七八分的模樣。
所以
，在一番雲雨過後，楚曦鴻從迷狂中甦醒，見得背上虛假的牡丹圖，每每都會勃然大怒，下令將宮女斬殺，然後拖走。如此，反覆。
他想借着這樣的瘋狂，忘掉洛華。若不能忘記她，那麼就只能讓他忘了自己。
楚曦鴻喟然輕笑，看着地下匍匐的羣臣，眼中兇戾，“你們，如何來了？”
“回稟皇上，”其中一人說道，“臣等聽聞皇上龍體不適，抱恙不朝，已經數日，十分掛念，特來相望。還請皇上暫時放下哀傷，以大局爲重，不然這天下大權，就要盡歸旁人了。”
到底是官場摸爬滾打多年的老人，這一番話說得幾近滴水不漏。
楚曦鴻輕笑，他似乎已經厭倦了做君王的日子，若不做君王，就不用治洛宰一家死罪，就不會讓洛華恨他。
若不做君王，就不會同皇后約法三章，親自送他們的女兒上路。若不做君王，他定能同洛華廝守，纔不是將她逼死在護城河上。
如此君王，不做也罷。但人只有在盡數失去之後，纔會幡然悔悟。
“你們來，只是來說這個的嗎？”明明是江山社稷的大事，在楚曦鴻口中，彷彿只是尋常小事一樁，他懶懶地看着衆人，慵懶疲憊，“對了，朕今晚還有別的安排，若愛卿們有空，可以留下來，晚上一道用膳。”
“皇上，”重臣無奈，他們過來，是想給楚曦鴻一記警告，讓他千萬小心長孫紫凰，可他卻是一副萬事不上心的模樣，這讓他們非常心急如焚。
“皇上，如今長孫皇后獨攬大權，殺伐果斷，將朝中所有敢對她說不的人，都誅殺了。甚至連三朝元老陳閣老都沒有放過，如此情形，天下勢必大亂，還請皇上及時矯正，勿要讓妖后做出什麼於社稷不利的事情來。”
朝臣盡勸，楚曦鴻只是搖頭，仿若社稷江山在他的眼裡，根本就什麼都不是，他只是微微看着衆人，“是嗎？倘若皇后真喜歡那個位置的話，朕讓給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道天子之位萬人之上，可誰知道高處不勝寒的悲哀。聽得楚曦鴻如此說，羣臣更是擔心，“皇上，膜不能拿江山社稷玩笑，茲事體大，茲事體大呀。”
楚曦鴻只是對衆人擺了擺手，“不說這事情了，晚膳的時候到了，各位愛卿也不要走了，今日我們就在這華清殿，君臣同樂吧。”
衆人敢怒不敢言。樂？何樂之有？綱常即將淪喪，社稷即將坍圮，如此，以何爲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