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看似漫不經心地將陣圖上的一朵小旗拔了下來,換上來一面新的,一旁的傳令兵立馬向後營跑去,讓正在等待的預備隊趕緊上前線替換激鬥半天的隊伍。
“彥卿,做統帥的滋味是不是很無聊?你縱有千般本事,也只能坐在這裡,將一支支預備隊推上去,看着他們打。”林羽現在有些明白爲什麼很多名將喜歡下棋了,指揮戰鬥和下棋還真有點像。
“元帥,敵人企圖藉助我軍左翼的山坡樹林掩護髮動突襲,被偵查的遊騎發現了,前方將領請示如何應對?”
羅彥卿剛要和林羽說話,一個傳令兵突然插嘴道,像這樣不斷前來彙報前線戰況的傳令兵今天不下一百個,林羽得以隨時瞭解前方的局勢。
“主公,要不讓我去擊退這羣敵軍吧。”一旁百無聊賴的羅彥卿擦了擦手,眼巴巴地看着林羽,他在中軍陣沒什麼事做,只能看着傳令兵進進出出。
林羽斜着眼睛撇了羅彥卿一眼,一口拒絕了他的提議:“你現在是牙將,負責中軍安全,這就是你的職責,而不是出去廝殺。再說了,衝鋒陷陣乃偏裨之事爾,運籌帷幄方乃大將之風,你多學着點。”
被林羽說成一個只會動刀動槍的莽夫,羅彥卿不高興了,他把胸口的護甲《一》《本》《讀》 ybd拍得砰砰作響,大聲說道:“主公,我羅家也是將門之後,我自幼不光精通槍棒,也是熟讀兵書的。不信的話您讓我獨領一軍,我打出點戰績讓您看看。”
林羽並未搭理羅彥卿,因爲他已經看到榮衛軍開始撤退了,他擡起手,示意鳴金收兵,這時前線的將士雖然有心追趕,但聽到鳴金之聲,便停下了腳步。
回營之後,袁煥等將領對林羽不乘勝追擊感到不解,特別是佈置在兩翼的騎兵根本就沒有得到什麼發揮,大家認爲如果在榮衛軍撤退的時候出動騎兵,肯定可以進一步擴大戰果。
但林羽身爲主帥自有他的打算,榮衛軍是主動撤退,陣型並未散亂,而且其只是前軍進攻受挫,吃了點小虧,主力毫髮未傷,顯然對方這輪進攻並未盡全力,只是試探而已,林羽當然也是見好就收,貿然追擊使攻守之勢轉換,自己未必能佔得什麼便宜。
當然林羽的理由只能在心裡想想,他當然不能當着衆人面說出來,否則會打擊將士的士氣,他也不說理由,只是笑呵呵地安慰大家,說些日後還有機會的廢話。
同意,榮衛軍團的將士對薛文彬退兵的舉動也十分不解,雖然他們前鋒吃了點小虧,但他們人多啊,可是在未盡全力的情況下就收兵,看着牧蘇軍得意洋洋的樣子榮衛軍團上下覺得有些憋屈。
薛文彬好像沒有看到自己屬下們的神情,嘴上還不斷地稱讚着牧蘇軍:“不愧是西北軍的精銳啊,比我想象中的還難對付,林羽的指揮也沒我想象中那麼差。”
榮衛軍團的將領當然不服薛文彬所說的,都嚷嚷着什麼不佔地利啊,兵力優勢還未完全發揮啊,牧蘇軍防守遠程優勢更多啊,反正就是不服氣。薛文彬也不安慰他們,而是把眼光瞟向了監軍榮佖英那邊,他當然不是要榮佖英發表意見,而是讓徐子玉開口。
“今天不過是薛元帥的一次試探進攻,大家不必把勝負看得過重。”徐子玉會意地站出來,替薛文彬安撫衆將,“林羽手下的人馬確實強,裝備也好,這個沒得說,大家都試過了。林羽本人也是京師講武堂出身,指揮倒也說得過去,但牧蘇軍的優勢也僅此而已。”
徐子玉越衆而出,頗有自信地說道:“牧蘇軍兵少,這是他們最大的劣勢,所以你看林羽,只能堅守,把能利用的優勢都利用了。我們小負一次沒關係,但林羽輸不起啊,你說他第二仗還有那麼多石彈嗎?咱們這第一戰,雖然損失好像比牧蘇軍大了點,但目的已經達到了,我想薛將軍對林羽手裡的牌基本上清楚了吧。”
“說得好!”薛文彬帶頭替徐子玉叫好,“先生的話,句句都說到我心坎裡去了啊!今天是第一戰,牧蘇軍的裝備、士氣都是處於最佳狀態,和這樣的牧蘇軍交過手之後,我心裡就有底了。大家放心,即使牧蘇軍次次都能取得這樣的小勝,林羽也承受不起這樣的損失,我們只要不犯大錯,不給林羽再創造以少勝多的機會,此戰必勝。”
衆將紛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開始稱讚起薛文彬的高瞻遠矚來,一旁坐着的榮佖英也似懂非懂地點着頭,他覺得他老爹派他來軍中不是沒有道理的,好像是能學到一點東西。
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果真如薛文彬所言,牧蘇軍雖然屢次獲得了勝利,但林羽無法忍受每次戰鬥所累積的損失,放棄了堅守原地的打算,開始率大軍移動,試圖尋找榮衛軍的破綻。
在初始的時候,牧蘇軍確實抓住了榮衛軍的一些漏洞,袁方甚至利用一次騎兵突襲打殘了榮衛軍一個稍微遠離了主力的步兵旅,但接下來薛文彬變得更加謹慎,對糧道的安全,對營地的安全、對牧蘇軍的動向都更加重視,牧蘇軍再也覓不到什麼良機了。
最後,林羽帶着牧蘇軍在一處平原紮下營來,他沒法再退了,從此直到西原一片坦途,再沒有什麼好的地利優勢可利用,而且越後撤,榮衛軍的騎兵越容易騷擾西原。
薛文彬也意識到了對牧蘇軍的追擊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他擊鼓點將,將衆位將領都招到了中軍之內,做最後的戰前部署。
“諸位將軍,反賊林羽已經窮途末路了,要和我們做最後一搏了,敵人的反撲勢必非常兇猛,但我們一定要紮緊口袋,別讓林羽再逃回西原去,一旦打圍城戰,那就日曠持久了,所以各位務必謹慎。”
衆將轟然允諾,開始聚精會神地聽薛文彬佈置任務,講解進攻計劃,只有徐子玉坐在一旁,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明顯是沒有注意聽薛文彬講話。
“徐先生,你怎麼了,我有哪裡說得不對嗎?”薛文彬無意間瞄到徐子玉一副神遊物外的樣子,於是停下來,向徐子玉反問。
徐子玉沒有聽到薛文彬在叫他,還是榮佖英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腰,他才從沉思中醒了過來,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沒有啊,元帥佈置得非常好,我沒有什麼意見。”
“那你怎麼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我沒生病。”徐子玉擺擺手示意自己身體很好,然後撓着頭說道:“但我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薛文彬是一個謹慎的人,對任何建議都會虛心聽取,他停下手中的活,走到徐子玉身邊,耐心地說道:“還請先生仔細說說。”
“我在林羽待過一陣子,對他有所瞭解。他這個人雖然經常劍走偏鋒,但行動之前都會認真考量自己有沒有勝率,現在的他也並未到山窮水盡之時。”徐子玉走到地圖旁邊,指着示意牧蘇軍營地的地方說道,“他手握西原和牧蘇兩座重鎮,即使打不贏,完全可以退入西原固守,這樣的話,我軍完全拿他沒辦法。他爲什麼要選擇在這裡跟我們決戰呢?他肯定覺得自己有贏的可能,而且不小。”
薛文彬覺得徐子玉說得有道理,可他也想不出來林羽憑什麼覺得就有贏的可能,於是他讓大家一起想想,可衆將你看我,我看看你,也想不出什麼來。
“那個,我能說兩句嗎?”
薛文彬聞聲望去,說話的居然是榮佖英,他一臉弱弱的樣子,與平常驕橫跋扈的形象判若兩人,看來他也知道自己說出的話份量不夠,擔着連底氣都不夠了。
“當然可以,世子儘管暢所欲言。”薛文彬不指望榮佖英能說出有用的東西來,但人是監軍,不能不讓人家發言吧。
榮佖英也是讀過書的,加上在軍中待了這麼久,也產生了一點自己的想法,每當他看着薛文彬和徐子玉在衆將面前侃侃而談的時候,不由得心生羨慕,總幻想自己也能說上幾句,露一把臉,今天看着大家都沒主意,他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想發言了。
“我覺得,我認爲啊,”榮佖英有些緊張,徐子玉揹着大家悄悄對他握了握拳頭給他打氣,他才鎮定了一些,“林羽現在的兵力打不贏我們應該是大家的共識了吧,我覺得林羽之所以膽敢跟我們決戰,肯定有底牌沒亮出來。”
帳中的諸將心裡都閃出一句“你這不是廢話”的心聲,只有薛文彬給榮佖英投過來鼓勵的眼神,示意他接着說。
“林羽的底牌無非就是援兵,而援軍無非兩處,一處是西原,一處是牧蘇。”榮佖英口齒逐漸清晰起來,聲音也開始變大了,“目前我軍並未接到西原有援軍的報告,在下斗膽猜測,林羽之所以不死守西原,是因爲新降的三衛兵馬軍心不穩,他不敢用,甚至不敢帶着。所以林羽的援兵,必然來自牧蘇。元帥你發現沒,我們隨着林羽轉,慢慢把自己的後背朝向了東北。”
經榮佖英這麼一說,薛文彬似乎有所差距地看了看地圖,眉頭又金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