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來得正是時候
攝政王府。
安安靜靜的夜,王府裡再無往日的安祥,有着的都是不安及無助。
夜沐受傷將近兩個月了,人是醒轉了,可是身子並沒有好轉,每天都需要躺在牀上,坐上一刻鐘,就覺得渾身發軟無力,走不了多遠,就要坐下休息,再加上雙手殘了,口不能言,曾經尊貴無比的攝政王便成了廢人一個。
讓府上極度不安的,不僅僅是夜沐的身體沒有較明顯的好轉,還有便是把整個攝政王府圍得泄不通的御林軍。少帝說擔心夜沐的安危,派遣御林軍全天候保護着攝政王府的安全,誰都知道那不過是好聽的藉口,夜沐如今形同軟禁。
王府裡的人雖然可以外出了,可去哪裡,都有一名御林軍陪同着,就連周妃進宮,都會有御林軍跟隨着,美其名曰是保護周妃的安全。進了宮,馬上又有宮人跟隨,時刻都盯着周妃的一言一行,哪怕周妃進宮都是去見太皇太后,也甩不掉那些宮人的跟隨,讓周妃無法和太皇太后談論夜沐傷勢以外的話題。
較爲自由的只有兩個人,便是夜君睿兄弟倆,因爲年紀太小,什麼都不懂,所以少帝並沒有過份地留意着這兩位堂弟。
夜君睿自從父王出事,他依照父王的安排把外袍親自交給太皇太后,後來便發生了不少事情,他的楚王伯父原來不是他的伯父,楚王府已經徹底換了個天,君玉哥哥繼承了爵位。按照大星的律例,親王世子雖然可以繼承爵位,不過每一代都要降一級。夜君玉本應該降級爲楚郡王,因爲夜宸死得慘,又獨獨留下夜君玉一個正統血脈,所以夜無極破例讓夜君玉保留着親王爵位。夜君睿看着這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是默默不語,每天除了到上書房讀書,就是到鬆院去陪着夜沐,還要想着他該如何執行父王叮囑過的下一個計劃,也就是帶着弟弟去找世子哥哥。
雖說他在人前都是沉默不語的,畢竟每天能進宮,多多少少也能聽到一些夜千澤的近況,知道夜千澤如今還帶兵打仗,他要是在這個時候帶着弟弟去找夜千澤,反而會拖了夜千澤的後腿。
夜沐不能言,不能寫,眼睛還能看,每天見到夜君睿的時候,他都會淡淡地掃一眼夜君睿,夜君睿聰明,知道父王用淡淡的眼神告訴他,暫時別動,未到要離府逃命的境地。
既然還不用逃命,夜君睿也就日復一日地重複着他每天的功課。
一大盆的熱水擺放在屏風後面,周妃拿着帕子,默默地又溫柔地幫夜沐洗着澡。兩個人夫妻數載,還是最近纔會這般的親近。在過去的數年裡,夜沐連個正眼都不曾給過周妃,更不用說讓周妃如此近身侍候了。
他受傷後,周妃難過不已,去元府求過,雖然元老爺答應了她,會試着聯繫元缺的。她滿懷希望地回到府裡,盼着元缺回來醫治夜沐。可是日起又日落,轉眼間她都等了快有兩個月,也沒有等到元缺的消息,她醒了,元缺是不可能會醫治夜沐的!
御醫們天天都會來給夜沐開藥,一劑劑的藥下去,御醫說夜沐的內傷在好轉,可瞧着夜沐的樣子,僅是比最初時稍微好一點。御醫安撫着周妃,說夜沐是受傷太重,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好的。周妃不懂醫理,只能完全信任御醫,想着宮裡還有個老太太坐鎮着,御醫們應該也不敢對夜沐的傷勢不盡心盡力的。
不過周妃不放心所有下人照顧夜沐,她開始親自照顧夜沐,夜沐還昏迷不醒的時候,她親自替夜沐擦身,換衣服,灌喂藥水。夜沐醒轉了,她依舊幫着夜沐洗澡,兩個人婚後只有過兩次的肌膚相親,第一次幫夜沐洗澡,她的臉都臊紅得像關公。夜沐的一天三餐,也是經由她親自去做,親自端來,親自餵食。
李公公都沒有機會再近夜沐的身。
夜沐口不能言,拒絕不了周妃,就算他要拒絕,周妃不肯讓他拒絕。
在夜沐能坐起來了,周妃隔一段時間就把夜沐扶起來坐坐,或者扶着夜沐到外面去走走,呼一下新鮮的空氣,見見陽光。
將近兩個月的近身照顧,夜沐就算是鐵石心腸,也無法再發脾氣,默許周妃接近他的權利了。
夜已經很深,夜沐這個時候才洗澡,也是最近的變動。
夜沐猜到有些變化,無奈口不能言,只能配合着周妃的變動安排。
洗澡水有着一股藥味,他整個人泡在洗澡水裡,聞着這股藥味,就會覺得特別的舒服。水裡是放了藥去煮的,而這種藥估計對他身體內的傷有幫助吧。
調養了將近兩個月,又是所有御醫輪番醫治,他卻沒有太大的好轉,不是他傷勢太重,而是有人根本就不想讓他好起來,希望他一直都躺在牀上。
那個不想讓他好起來的人是誰,不用問,也知道是夜無極。
而周妃會在他的洗澡水裡加藥,他也能想到是他的寶貝兒子夜千澤派人送回的藥。兒子不回來,那份孝心到了。夜沐也不希望兒子回來,兒子要是回來了,就再也走不出這個帝都了。
洗得差不多了,周妃便去拿來夜沐的裡衣,再把夜沐自浴盆裡扶起來,替他把身上的水珠擦拭乾淨,趕緊幫他穿上衣服,又把他扶回了牀前坐下,幫他調整一個舒服的坐姿,周妃纔回到屏風後面,用木桶把洗澡水一桶一桶拎出去,李公公在外面看守着,周妃一把洗澡水拎出來,他就讓人迅速地接過,拎到水溝去倒了,因爲洗澡水有藥味,每次倒了水後,都要立即用好幾桶的清水把水溝清洗得乾乾淨淨的。
夜沐看着周妃吃力地把自己的洗澡水一桶桶地拎出去,眼神有些許的變化。周妃是不及上官紫那般高貴,也是京中名門望族的嫡女,什麼活兒都沒有做過的。如今爲了更好地照料他,也爲了安全起見,她事事都親力親爲,那雙以前柔滑的柔荑迅速地長起了繭。
清理了現場後,周妃擡手拭去自己額上的汗水,回到夜沐的牀前,溫聲說道:“王爺,可以休息了。”說着,就要扶夜沐躺下。
夜沐用手腕輕揮開她要相扶的雙手。
周妃立即明白他還不想睡,便體貼地問着:“王爺還想再坐一會兒?還是想到外面去走動走動?入夜了,外頭的御林軍只盯着外頭,對裡頭放鬆了些許。”
夜沐點點頭。
周妃替他拿來了外袍,侍候他穿上,又替他整理好衣裳。藉着燈火,夜沐定定地打量着眼裡只有他的周妃,其實周妃也很美,哪怕不及上官紫,也有她獨特之處。過去,他就沒有好好地看過她。
“王爺想去哪裡?”
周妃替他整理好衣裳,擡眸看了他一眼,溫聲問着,“是流雲院嗎?”
夜沐淡淡地點了點頭,在周妃提到流雲院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變柔,就連眼神也變得溫柔起來。流雲院是上官紫的院落,哪怕是重建的,也是夜沐的精神寄託。
周妃心有澀意,依舊溫順地扶着他慢慢地走出了寢室,走出鬆院,往流雲院走去。
因爲流雲院是上官紫的院落,被夜沐保護得極好,不允許別人隨意進入,特別是周妃。夜沐總覺得周妃的存在,就是他無法守着他對上官紫諾言的證據,讓他愧對上官紫,所以周妃嫁入攝政王府多年,都沒有進過流雲院。
第一次踏入流雲院,周妃忍不住悄悄地打量着流雲院的一草一木。
白天的流雲院安安靜靜,夜裡的流雲院亦是安安靜靜的,到處都懸掛着宮燈,就算在夜裡,也能把流雲院的美盡收眼底。
周妃以爲流雲院奢華至極的,走進來後,才知道流雲院是素,是雅,又不失高貴。流雲院又是院中有院的格局,一條人工河流繞着流雲院流淌着,人工河流的水從哪裡來,流往何處,周妃並不知道。只知道流雲院會取此名便因着這條人工河流,河流兩邊植滿了垂柳,隔十幾米遠便建有一道白玉小橋。上官紫以前很喜歡在河邊漫步,賞景。
但在十三年前,那場大火燒起時,這條河流卻沒有起到滅火的作用,不是河裡沒水,是救火的人故意不從河流中取水。
當年的陰謀,周妃不太知道。
在楚王府改朝換代時,她只知道那個假的楚王就是當年放火燒死上官紫的兇手。
夜沐的力氣不足,要不是周妃扶着他,他是無法獨自走到流雲院的。
流雲院的一景一物,都烙在他的心頭,他不需要去走動,也知道哪裡最美,哪裡是他愛妃的最愛。他徑直朝正堂屋走去,那裡面有着上官紫的遺像。
周妃扶着夜沐進屋,迎面就看到上官紫的遺像正溫柔地衝着她笑,她迎視了一眼上官紫的畫像,就忍不住垂下眼眸。那畫中的女子,出塵脫俗,一笑一顰都如同仙子一般,凡夫俗子多看她一眼,都覺得褻瀆了她。
望了周妃一眼,夜沐用眼神示意周妃先出去。
周妃溫順地替他搬來了一張椅子讓他靠坐着,她才順從地退了出去,知道夜沐想與上官紫獨處。
任何時候,夜沐的心裡頭都被上官紫佔據着。
扭頭,周妃深深地看一眼上官紫的遺像,其實她心裡是羨慕上官紫的。上官紫死了十幾年,依舊讓夜沐深愛着,依舊影響着很多人。如果是她周妃,她死了十幾年後,還有誰記得她?她又能影響到誰?除了羨慕上官紫,她還敬重着上官紫,覺得上官紫是個很聰明的女人,上官紫的死,不過是她用她的生命去推動着某些事情的輪子往前滾動着。
夜沐說不了話,手也動不了,他只能靠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凝望着上官紫的畫像,心有千言萬語要對上官紫說,無奈說不出來。他的眼裡有着痛有着苦有着隱忍,隱隱中也有些許的欣慰。
欣慰來自他與上官紫的稚兒在一步一步地強大起來。
他相信總有一天,他們的稚兒能完成他們都未能完成的宏圖計劃。
到了那一天,天下歸一,歌舞昇平,百姓安居樂業,他的紫兒也就能含笑九泉了。
周妃在門口,靜靜地看着夜沐的背影,看不到夜沐的表情,她也知道夜沐此刻的表情是萬分溫柔的。她花了幾年時間都無法得到的溫柔,上官紫總是很輕易地就得。
再擡眸,上官紫又衝着她淺淺地笑着。
周妃微微地點頭,似是和上官紫的亡魂進行着無聲的交談似的。
她會代替上官紫好好地愛着夜沐,好好地照顧着夜沐的。
……
一覺醒來,天色早已大亮,陽光穿過開着的窗櫺透進來,把房裡照得通亮。寒初藍覺得舒服極了,她好久沒有睡過這麼般好的覺了,自己的家感覺就是不一樣。
攝政王府也算是她的家,但攝政王府經常會遭到別人的監視,她壓根兒就不敢放心地大睡特睡。離開了帝都,每到一個地方,她都是匆匆的過客,除非有夜千澤在身邊,否則她也無法真正地安心入睡。
在寒初藍的心裡面,張家村的夜家纔是她的家,給她的是最純樸的親情,最純樸的溫暖。
在牀上伸了個懶腰,寒初藍才從牀上坐起來。
“咚咚。”
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響起。
“姐姐,是我,懷雲。姐姐起了嗎?”
懷雲端着一盆洗臉水,站在寒初藍的房前敲着門,輕敲着房門。
寒初藍在帝都的時候,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的,所以暗衛們都習慣了,此刻只有彩月跟着她回張家村,彩月依舊是老樣子,不會貼身侍候寒初藍。
穿好衣服,披着長髮走過來開門,看到懷雲端着一盆洗臉水,寒初藍一邊梳着頭髮,一邊說道:“懷雲,你怎麼給姐姐打起洗臉水來,姐姐自己來。你也不要把姐姐當成夫人來侍候,我還是你的姐姐,咱們就像以前一樣相處。”
懷雲端着洗臉水進來擺放在桌子上,笑着:“姐姐有了身子,就讓懷雲好好地照顧姐姐吧。”
寒初藍垂眸看一眼自己還是平坦的肚子,“還是個小豆芽呢,對我行動上沒有什麼不便的。”走過來,她把木梳子放下,隨手拿起梳妝檯前的一根布繩就綁起頭髮。
回了鄉下,她就更加的隨意,連梳髮都懶得再挽髻,而且她挽的髻也不好看,又費時間,夜千澤不在身邊,她都是很隨意的。
看不慣寒初藍這個樣子,懷雲走過來從臺前拿起梳子,把寒初藍拉到銅鏡前按坐下,就幫寒初藍重新梳理頭髮,笑着戲謔:“都這麼長時間了,姐姐的頭髮還是梳不好嗎?”
寒初藍嘿嘿地笑。
還不是古代女子的髮髻過於複雜。
透過銅鏡,寒初藍盯着懷雲看,並沒有告訴懷雲,她昨天晚上去找過了楊庭軒,並且給楊庭軒製造了一壓力。“懷雲……。”寒初藍才叫了懷雲一聲,忽地竄起來,捂住嘴巴就跑到門口,迅速地用另一隻手拉開了房門,又衝出房外去。
“姐姐。”
懷雲大驚失色,連忙追出去。
經由寒初藍親自設計,與現代洗手間接軌的茅房裡,傳來了寒初藍的嘔吐聲。
“姐姐。”
“夫人。”
懷雲兄妹以及阿牛都涌過來,緊張地叫着。
彩月則是第一個閃身而來,站在寒初藍身後,緊張地不停地替寒初藍拍着後背,緊張地問着:“夫人,你怎麼了?”
寒初藍吐了一會兒,胃才舒服一點兒。用水衝乾淨了洗手間,她才用清水洗了洗嘴巴,站直了身子,臉色有點兒不佳,還勉強地對衆人說道:“沒事,妊娠反應。”
“夫人,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
彩月還是不放心。
寒奶奶從廚房裡走出來,笑道:“不用看,每個女人懷娃兒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
“嘔——”
寒奶奶的話音才落,寒初藍扭身又吐了起來。
她一開始有反應了,就這般強烈,肚裡的小包子估計挺能折騰人的。
彩月又是心疼地拍着寒初藍的後背。
懷雲趕緊去給她打來清水。
懷真又是心疼又不知所措,阿牛則皺着小臉,問着寒奶奶:“奶奶,姐姐天天都要這樣吐的嗎?”
寒奶奶是所有人之中最放心的那個,她笑着:“吐兩三個月就好了。”
阿牛“啊”了一聲,瞧見姐姐吐得那般難受,他覺得一天都要命了,還要吐兩三個月。
好不容易止住了吐,才起牀,胃裡還是空的,這樣吐着,寒初藍整個人都覺得虛脫一般。重新回到房裡,她倒回牀上躺着,嘴裡嘀咕着:“真難受。夜千澤,你的娃兒可真會折騰人。”她懷孕了,夜千澤不是第一個知道的,如今她吐得難受,他也未能在她的身邊。寒初藍忽然很想投入夜千澤的懷裡,被他有力的雙臂擁着時,纔是最安全,最溫暖的。
他要是在她的身邊,瞧着她這般難受,鐵定心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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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澤,等我再回到你的身邊時,肚子估許隆起來了。”寒初藍在自言自語着,猜想着夜千澤瞧見她隆起的肚子是什麼反應。
彩月要把她懷孕的消息傳給夜千澤,她阻止了。如果夜千澤知道她懷孕了,肯定會派更多的暗衛來保護她,這個時候,夜千澤比她更需要暗衛們的保護及幫助,甚至夜千澤還會像上次那樣,撇下兄弟們就奔赴千里,只爲了她。
女人懷孕就算要忍受很多折騰,也是幸福的。
這種幸福,她心甘情地承受着。
能替自己心愛的男人生兒育女,原來是這樣的甜蜜。
她在回清水縣的路上,就花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稻穀已經低頭,微微地泛着黃色,只要天氣好,再過半個月就可以收割水稻了。
把稻穀曬光,輾成米,再收倉運走,她就會再一次離開清水縣。下一個計劃,她還不是去找夜千澤,而是打算趁着肚子還沒有笨重先去一趟大曆。大曆國海洋多,盛產珍珠,她想從大曆國進些珍珠粉回來賣。上官紫的店鋪裡自然有胭脂鋪的,她可以把珍珠粉融入胭脂鋪裡出售。
大星國極缺珍珠粉,女人們也就只有兩宮太后纔有條件天天用珍珠粉保養。其他貴婦人有錢也買不到,要是她能進到珍珠粉,還愁歉不到錢嗎?
當然了,大曆國是盛產珍珠,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到大曆國進貨的,與皇室不熟,無法打通各路關卡的,連珍珠粉是什麼樣的都見不到。
寒初藍不用憂這一點,因爲上官紫是大曆國的公主,哪怕仙逝十幾年,大曆國的人都還記着這位和親公主。她是上官紫的兒媳,又繼承了鳳凰令,想去進貨,比起其他商人,佔盡了優勢。
做生意,獨門生意最好賺。
大星的胭脂水粉鋪有珍珠粉賣的,幾乎沒有,就算有,也是供應皇宮裡的貴婦人們使用。
賺點錢,她再去找夜千澤。
懷孕了,她走動得多,分娩時也容易些。要是什麼都不做,整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沒有運動過,不利於分娩。
“夫人,要不就讓屬下去請個大夫回來給夫人瞧瞧吧。”
彩月看到寒初藍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又低低嘀咕着什麼,還是放心不下,再一次提議着要請大夫。
“不用了。”
重新坐起來,寒初藍拒絕請大夫。
請大夫,大夫也是無能爲力的。
在現代的醫學那般發達,還不是對妊娠反應束手無策?更別提醫學不如現代先進的古代了。
刷了口,洗了臉,寒初藍吃了一碗白粥拌酸菜,胃裡有了東西,整個人就覺得有精神多了。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原因,她胃口比以前好很多,一連吃了兩碗的粥。
用過了早膳後,寒初藍堅持着要跟懷雲給金玉堂酒樓送菜,送完菜後再去看稻田。
無法勸住她,懷雲只得讓她跟着。
張家村的人知道寒初藍回來了,是自己回來的,身邊只帶着一名婢女,不見夜千澤,再聯着帝都裡傳來的消息,便以爲寒初藍落魄了,回來重新種菜種田,對她雖然客氣,卻少了恭敬。
秀姑特別的開心,覺得這是寒初藍的報應,叫寒初藍霸道,叫寒初藍不讓夜千澤納妾。
寒初藍懷孕的事,她後來特意囑咐過四嫂,別說出去,隨村民們怎麼猜想。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就不會驚動知縣大人,對她的行蹤也能起到一定的掩飾作用。
懷雲趕着馬車,載着寒初藍從張六家門前經過的時候,秀姑剛好出來,一臉的笑意盈盈,問着挨着懷雲坐着的寒初藍:“嫂子,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跟着千澤哥進京當世子妃了嗎?”
知道秀姑在幸災樂禍,諷刺自己,寒初藍皮笑肉不笑地答着:“嫂子想你了嘛,所以就回來看看了。”說完,她又打量秀姑一番,假意關心地問着:“秀姑,你許了人沒?”
秀姑臉微繃,她現在想嫁懷真,可懷真對她同樣的不屑一顧,依舊沒有許配人家。也有媒婆上門給她說親的,但別人看中她,她看不中別人,她看中的,別人又看不上她。
“要是還沒有許人,等嫂子回京,順便帶上你,王府裡的小廝個個都眉清目秀,辦事幹脆利落的,嫂子可以幫你挑一個。”
秀姑的臉綠了。
寒初藍諷刺她只能配小廝的命。
將近半年不見,寒初藍依舊記着她肖想過夜千澤。
情敵,還聯合其他人坑過她的,寒初藍怎麼可能忘記?
此刻要不是秀姑幸災樂禍,語出諷刺,她也不想如此的羞辱秀姑。反正別人敬她,她就敬人。尊重本來就是相互的。
瞄到秀姑變綠的臉,寒初藍笑着對懷雲說道:“懷雲,走吧。”
她寒初藍再落魄,在秀姑的面前,她都比秀姑高上一等,就要把秀姑踩得死死的,叫秀姑肖想她的夜千澤!
馬車從秀姑面前走過。
秀姑呸了一聲,哼着:“回京?就你還能回京?不過是種菜的,當了幾天的世子妃,真以爲自己變成了鳳凰,我呸!”
秀姑哼得很小聲,已經擁有了內力的寒初藍還是聽到了。她微微地蹙了蹙眉,秀姑對她的嫉恨比過去似是更重了。難不成秀姑還在想着夜千澤?
寒初藍正想微懲秀姑,彩月已經出手。彩月身子一閃,就飛回秀姑面前,秀姑只看到眼前有個人影閃來,還沒有看清楚是誰,就被彩月點了啞穴。一閃身,彩月又回到馬車上,秀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來,再望向慢慢遠去的馬車,她又無法確定剛剛那道人影就是馬車上的人,因爲她根本就沒有看清楚人影是誰。
“啊啊啊……”
張口,卻是啊啊之聲,把秀姑嚇壞了,以爲自己大白天撞着了鬼魂,扭身就跑回屋裡去,遇着周氏,她拉着自家嫂子,不停地啊啊啊的,就是說不了一句話,又把周氏嚇壞了,大聲叫喊張六,瞬間就把張六家驚得雞飛狗跳。
……
楊庭軒一夜未眠。
只要一想到寒初藍說過的話,他就睡不着。
但他還是一大清早就到了金玉堂酒樓,等着懷雲送菜來,應該說他等的是寒初藍。
以他對寒初藍的瞭解,寒初藍肯定會和懷雲一起來的。
楊庭軒也沒有猜錯,他還真的等到了寒初藍和懷雲。
“初藍。”
不等馬車停穩,楊庭軒就迎了過來。
懷雲先跳下車,笑着叫了楊庭軒一聲,楊庭軒飛快地望了她一眼,就看向了寒初藍,想伸手扶寒初藍下車,記起寒初藍是他人之妻,他不方便相扶,只得站在一旁,看着寒初藍從馬車上跳下來。
那名叫做彩月的婢女立即板着臉說着寒初藍不該跳下車,應該等她相扶。
寒初藍嘻嘻地笑着,並不在意。
楊庭軒覺得彩月不像一個婢女,哪有婢女敢板着臉和主子說話的?瞧着寒初藍對彩月也很好,又是寒初藍的人,楊庭軒也不多事,只是淡冷地掃了彩月一眼,眼裡有着不悅。
彩月立即回給他一記又冷又利的眼神。
“庭軒,早呀。”
寒初藍若無其事地和楊庭軒打着招呼,楊庭軒一夜未眠,也是練武之人,精神還是很好,但眼底卻有了黑眼圈。她笑得狡黠,楊庭軒還說他心裡面裝着的人是她,卻在聽她說要把懷雲許人,就急得兩眼熬出了黑眼圈,肯定一夜未眠。
嘿嘿,很長時間沒有整過人了,就拿楊庭軒開刀,整整他,讓他心急,好看清自己現在愛着的人是誰。
寒初藍隻字不提昨天晚上的事,楊庭軒也不提,可總是有意無意地瞟向懷雲,當懷雲不經意地撞上他的視線,他又趕緊別開視線,對寒初藍又極爲溫和體貼,就像以前那般。
懷雲覺得今天的楊庭軒怪怪的,以爲是寒初藍回來了,楊庭軒對寒初藍的愛無法抑制,纔會是這個樣子,可他老是偷看她幹嘛?
楊庭軒心裡亂如麻,寒初藍則想着另外一件火燒眼眉毛的事,就是她去哪裡找一個比楊庭軒更好的男人來演這齣戲?
清水縣最優秀的男兒非楊庭軒莫屬。
要幫懷雲找一門比楊府更好的“婆家”來刺激楊庭軒,真不是容易的事。
“初藍,這是你以前最愛喝的茶,我親自沏的。”楊庭軒像以前那般,沏了寒初藍最愛喝的茶,“還有你愛吃的點心。”
寒初藍笑着道謝,“庭軒,孕婦不宜喝濃茶,這茶,我就不喝了。懷雲的喜好與我差不多,留給懷雲喝吧。”說着,她把懷雲叫過來,替懷雲倒了一杯茶推到懷雲面前,瞅着懷雲看,笑道:“懷雲,這是庭軒沏給你喝的茶,溫度適中,喝了吧。”
懷雲看向楊庭軒,楊庭軒也看她一眼,在她看過來時,他又別開了視線。微攏了攏秀氣的眉,懷雲其實知道楊庭軒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寒初藍,她不過是個替代品。
默默地,懷雲端起了寒初藍倒給她的那杯茶,默默地喝了個精光。
以往她跟在寒初藍身邊,楊庭軒天天在金玉堂酒樓等着寒初藍來,沏好茶,用最好的茶葉,再準備寒初藍最愛的點心,寒初藍待她如親姐妹,她沾了寒初藍的光,能天天喝到好茶,吃着精緻點心,喜好就被培養得和寒初藍差不多。寒初藍走後,楊庭軒就沒有再準備過這些。
“這些點心,你也嚐嚐吧。”
楊庭軒把一盤點心推到懷雲面前,飛快地看她一眼,再一次飛快地別開視線,讓懷雲的秀眉又攏了攏,覺得他似是在逃避自己。
因爲姐姐回來了,他擔心姐姐誤會她與他,所以就逃避她嗎?
懷雲在心裡澀澀地想着。
看一眼寒初藍,懷雲苦笑,姐姐離開將近半年,她都未能走進楊庭軒的心裡,如今姐姐回來了,她哪還有機會?好在,她不是那種會鑽牛角尖的人,她早就和楊庭軒說過,楊庭軒愛他的,她愛她的。她不求回報,反正她愛上楊庭軒,就是愛了。
這一生,無法嫁與楊庭軒,下一輩子,她會繼續努力,搶在寒初藍之前遇到楊庭軒。
兩個人的神情落在寒初藍的眼裡,她眉眼間的狡黠更甚。
要是此刻能有一個合適的臨時演員,這齣戲保證更加的完美。
“小二,給我來碟涼拌青瓜。”
前面,傳來了一道溫和又熟悉的聲音。
寒初藍聽着那道聲音,頓時兩眼一亮。
起身,她樂呵呵地就走。
在衆多的食客中,寒初藍一眼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青影。
歐陽易帶着隨從先寒初藍一步離開冰河鎮,但他一路上要打探路線,速度無法和寒初藍相比,先走一步卻遲了一步到達清水縣。
一進清水縣,他就迫不及待地往金玉堂酒樓鑽來。
他聽說金玉堂酒樓的菜燒得極好,那道很多人吃過了都會愛上的涼拌青瓜聽說就是從金玉堂酒樓傳出去的,做得最好的也是金玉堂酒樓。
既然來了,他哪肯錯過品嚐美食的機會?
聽到歐陽易的吩咐,寒初藍扭身又走了,進了金玉堂酒樓的廚房重地。
她是楊庭軒的貴客,楊庭軒對她的感情是整個清水縣的人都知道的,她進來,也沒有人阻止。楊庭軒也跟着進來,看着寒初藍親自動手爲歐陽易做涼拌青瓜,楊庭軒忍不住走出去,遠遠地打量着歐陽易。歐陽易一身青衫,氣宇昂軒的,初看像個江湖人,細看又覺得他渾身散發着一股尊貴氣息,不像一般的江湖人。總之一句話,歐陽易屬於人中龍鳳之翹楚。
男人的第六感告訴楊庭軒,這個男人與寒初藍是相識的!而且關係非一般,否則寒初藍不會聽到他的聲音就笑着離開後院,更不會親自給歐陽易做涼拌青瓜。
心,多少都泛着酸意。
寒初藍就是個發光體,走到哪裡都能吸引男人的視線,自然會有很多人喜歡。寒初藍不過纔回來,這個男人就出現在清水縣,估計是一路追着寒初藍來的吧?
察覺到楊庭軒的盯視,歐陽易望過來,看到楊庭軒,他衝楊庭軒溫和一笑,楊庭軒卻把臉板得緊緊的。
歐陽易也不在意,倒了杯茶朝楊庭軒舉了舉杯。
寒初藍做好了涼拌青瓜,正捧着從廚房裡出來,經過楊庭軒的身邊,歐陽易看到她的時候,愣了愣,隨即笑着站起來,等着寒初藍走過來,把涼拌青瓜擺放到他的面前。
“公……初藍,你怎麼也在這裡?”歐陽易差點就叫了寒初藍“公主”,被寒初藍瞪了一眼後,才改的口。
“你又怎麼來了?”
寒初藍坐下,歐陽易的隨從畢恭畢敬地站起來,不敢與寒初藍同桌而坐。
歐陽易笑着坐下,看着她,“我來做什麼,你應該明白。”
寒初藍嗯了一聲,“好,來得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