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她站直身體後,那種讓人心慌意亂的恐懼,竟然還不曾消除。這讓王狗子越發懼怕起來,再聯想到之前抓住自個的官差曾說,什麼女仵作是陰司判官,那豈不是說她能通鬼神?
想到這裡的時候,王狗子就更加後悔了,好端端的怎得就鬼迷心竅非得來劉府找便宜?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感到肩頭一涼,旋即看到那柄寒光森森的佩刀貼着肉皮壓在他身上。
頓時之間,他就打了個冷顫,再不敢狡辯,哭嚎着往下縮起了身子,“大哥饒命,大哥饒命啊,我不是有意要那女人的性命的。當時她喊了一聲,我情急之下就想按住她,哪知道她性子那麼潑辣,竟然上來就咬了我一口。”
“我一疼,就下意識的推了她一把,讓她撞了一下假山而已。我發誓,我真的沒有殺她。”現在的他,哪裡敢有半點謊話,唯恐自己說的晚一點,那刀子就割破自己的脖子。
其實魏廣之所以突然發難,到並非是想要詐他的話。不過是因爲看到自家王爺因許楚手指摸索這王狗子的肩膀,而臉色發黑,纔想到這個法子挽救一下。
王爺對許楚素來寬宥,可對自個就不一定了。前幾日魏延還曾說,生了醋意的男子,最是沒道理可講。尤其是像王爺這般,二十年來未在情愛之事上開竅的人,乍一開竅,他們當差的可就得仔細着些了。
許楚檢驗男屍,甭管是光着的,還是查看下體,那他們沒辦法阻攔。不過對於活人,那就有些招數了。
不過如此一來,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許楚見案子明朗了,才面向蕭清朗跟許勤和行禮道:“王爺,大人,眼下人證物證還有疑犯供述皆全,還請王爺跟大人定奪。”
蕭清朗見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心裡頗覺的有些好笑。怎得以前,他就沒發現小楚如此小心眼?用腎臟跟剖屍嚇唬了一番張芙兒不算,如今又要秋後算賬了。
不過對於她的小心思,蕭清朗卻並不反感,倒而覺得心裡越發喜歡起來。他就喜歡她這般,不會矯揉造作,更不會假意寬容而展示過度的善良。
蕭清朗對着許勤和頷首示意,隨後,許勤和凝聲問道:“王狗子,你推搡邱家小姐,另其因撞到假山石頭而造成腎臟損傷死亡,此事你可認罪?”
王狗子腦子嗡嗡作響,驚恐的往前跪着挪了挪身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小的認罪,認罪……”
他是真後悔啊,好端端的來淌渾水。至於死的那人,是婢女還是小姐,又有什麼區別。左右,他都得不了好了。
一旁有衙門新招的文書將案情記錄下來,而後取了供詞讓王狗子畫押。
“王狗子殺人罪名確鑿無疑,念其爲意外殺人,所以判爲秋後處斬。”
一句話落下,王狗子徹底昏死過去,連被官差拖走都不曾醒來。而他剛剛癱跪着的青石地板上,還有一陣水漬,是何污穢自然不用多說。
“劉文書,稍後你將卷宗整理好,送報刑部複審。”
然而沒等衆人鬆一口氣的時候,卻見許楚再度行禮開口,“大人,既然邱家小姐被殺一案了結。那大人是否可斷另一樁官司了?”
許勤和疑惑的擡頭,詢問道:“許姑娘說的是……?”
“自然是我被人污衊,以邪術殺人之事。大周律的誣陷之罪,輕則由官府斥責,公告四鄰。重則行杖刑,以儆效尤。不知張小姐在大人面前誣陷我殺人,且一口咬定我會邪術,繼而誣告我之事,大人可否能爲我做主?”
本來還因爲逃過一劫而慶幸的張芙兒,滿臉淚痕的呆滯着看向許楚,似是十分意外。
而一旁剛剛與張芙兒一同指認許楚的閨秀們,此時也盡數噤聲,生怕被許楚遷怒上。
這女人太可怕了,根本就不是她們能招惹的起的。一言不合就剖屍,還敢將那屍體裡的臟器都取出來。
只要一想到她神情淡淡的拿着那腎臟查看的模樣,一衆閨秀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臉色,就再度褪去血色蒼白一片。更有甚至,又開了新一輪的乾嘔。
其實還能嘔出什麼來呢?根本就只覺得滿嘴苦味,把黃膽都給吐出來了。
許勤和愣了一下,見許楚神情不似開玩笑的樣子,於是詢問道:“許姑娘的意思是……?”
對待錦州城的恩人,態度如何和善,他都不會覺得麻煩,更不會覺得掉身價。畢竟,如果沒有許楚,那就解不開白骨案跟銅礦案,自然也不會引得王爺來錦州城,更不會讓王爺察覺這些案子背後的不同。
“自然是求大人做主,按大周律還民女一個清白。”許楚說的自然,一本正經的似乎不含一絲怨懟。
許勤和也算是善於察言觀色,否則也不可能在那些人囚禁的這些年裡,苟延殘喘的活着。所以,他在看出許楚是真想要追究後,沉吟片刻,直接看向張芙兒,冷聲呵斥道:“張芙,你可知罪?”
其實按着正常的情況而言,一般出現人命官司,被誣告之人洗清冤屈後,多會滿心慶幸,恨不能趕緊離開那是非之地。別說追究誣告自己的人了,只怕看到衙門跟官差,就會躲得遠遠的。
像許楚這樣的,倒當真少見。
其實朝廷律法中,也確實對誣告之罪頗爲看重。畢竟,市井之間也好,官宦世家也罷,常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出現。若人人都藉機誣陷,甚至讓人惹上官司,那莫說被誣告之人名聲如何受損,便是於官府的辦事效率都會有極大的妨礙。
所以,對於誣陷跟誣告,就算情理可容,可嚴格講起來,也該受到懲治。
張芙兒神色微動,經歷了險些成爲殺人犯一事,且素來疼愛自己的姨丈跟姨娘也未曾出現,而身邊日日與自己以姐妹相稱的好友,對自己孤立無援的境地袖手旁觀。這些,都讓她十幾年的優越感蕩然無存,甚至開始自我懷疑起來。
她既當許楚是罪魁禍首而怨恨與她,又悔恨招惹了這煞星,讓自己潰敗至此。
想到這些,她眼圈微紅,眼底也閃過一抹悲涼。
最後,她臉色幾經變化,卻還是垂下頭,低聲說道:“我認罪……是我意欲加害於楚姑娘,想要讓王狗子壞了她的清白。後來邱家妹妹出事後,我還故意引導旁人,讓大家對她生了猜忌,繼而全都指認於她……”
現在的她,根本生不起再狡辯的心思了。雖說最初,設局的是姨丈跟管家等人。可是她,也未必不清楚,甚至還隱隱的有些期盼,想要將花燈節那日給了自己沒臉的女子踩在腳下奚落,更藉機讓那丰神俊朗的男子知道權勢比情愛更爲重要。
可是,她卻沒想到,在那男子眼中,自己大概就是一個跳樑小醜。而自己賴以依靠的身爲同知大人的姨丈,也被那人以輕飄飄的一句謀害而處置。
她不是傻子,到現在姨丈等人都不曾出現,就連管家也沒有音信。加上許大人的那句王爺,她又有什麼猜不出來的?
只怕,這場所謂的鴻門宴,本就是人家將計就計的機會,爲的將姨丈等人拉下馬。
撇開謀害當朝王爺不說,其實她也不是沒有發現過姨丈似乎有些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而那秘密,與身家性命相關,甚至不容於法理。
以前她之所以不深想,未嘗不是自欺欺人,擔心一旦戳破了,就讓自己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地位跟身份。畢竟,同知侄女且是在府上自小當作嫡小姐教養的身份,的確是旁人得不來的福分……
可是事到如今,她的希冀跟美夢,再無法延續下去。既然如此,那隱瞞還能有什麼意義呢?
左右,她的名聲亦毀,至少在錦州城再難尋到一戶好人家了。無論是官家子弟,還是權貴人家,都不可能允許如此輕賤別人清白的女人做正妻。
縱使她千嬌百媚,縱使有姨丈跟姨娘撐腰,又有誰還會真心接納她呢?更何況,姨丈跟姨娘只怕也早已自身難保了。
她放眼看去,那些一個時辰前還和顏悅色與她交談,話裡話外恭維着她誇讚着她的夫人跟小姐們,此時都如看喪家之犬一樣看着她。眼中滿滿的嫌棄跟憤憤之色,不加掩飾……
“那本官稍後發榜公告四鄰此事,且收監三個月以儆效尤,你可服判?”
“罪女服大人的判決。”張芙兒深深叩頭,無力的開口。
等官差將張芙兒帶下去時候,她還目光復雜的看了一眼許楚,卻不知該道謝還是該怨恨。
要不是她,自己絕不可能淪落至此。可若不是她,只怕自己極有可能稱爲王狗子的替罪羊。
一瞬間,她好像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被錦州城繁華迷了眼睛的年幼時候。那時候,孃親還活着,她與爹孃生活得算不得富裕卻也其樂融融。
可後來,娘沒了,在錦州城暫住的她被旁人的奉承跟巴結弄亂了心。以至於爹爹幾番前來,她都不願跟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