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本《博聞志》被他註釋的地方,雖然沒有記錄密宗之事,可是寫的卻是起死回生之事。講述的是,雒越之主爲救族人而殺妻求福,後他對天嗚咽具說情狀,撫尸慟哭。上天憐憫於他,使得死魂得靈,豁然復生。
而那註釋,則寫道:“自古帝王最是深情卻又薄情,殺一人爲稷,又妄圖殺百人換命,可悲可嘆!”
對於花丞相的筆跡,許楚並不清楚,所以她只掃了一眼就將書遞給了蕭清朗。
只見蕭清朗略作查看,須臾後眼神微黯道:“有九分相似。”
未等許楚再追問,他就繼續說道:“就算不是花相爺親筆所寫,也必是他親手教導之人的筆記。”
說到此處,許楚不由得表情凝重起來。莫說是她,就是蕭清朗此時的面色也算不上好。
早在從雲州城往錦州城之時,在章氏一案中,就涉及到了宮廷禁藥押不蘆。後來,在結案之後,章氏的父親章秀才曾給過他們一副面容不甚清楚且身着華服的畫像。他們根據章秀才的話推測,那人極有可能就是設計了私開礦山跟錦銀坊之事的主導者。
而今,這個人的身影越發清晰,若他真是花相意欲隱藏之人,那隻怕此事背後的隱情將十分棘手。
這些日子,花相身體漸漸有好轉之勢,每日也能勉強上朝。只是對於皇上幾次追問先帝五十六年的事情,他只諱莫如深,閉口不言。
一則,他是重臣,曾是教導過皇帝的師長,又是一朝相爺,若無故被問罪,只怕會引得朝野內外猜測不斷,所以皇帝不好對他用手段。二則,花相素來耿直,在百姓之間名聲清廉剛正,是難得的清官。所以,在如今這多事之秋的時候,皇帝還真不好拿花相開刀。更何況是在市井坊間對他以女童煉丹以求長生之事正猜測不斷之時,若是花相被擼,或許外面傳言會更難以控制。
現在的情形好似就僵持在了這裡,他們縱然尋到了新的線索,也難從花相口中得知那人的身份來歷。畢竟,若花相願意說,皇帝也不必在頭痛,而他不願意說,以其身份跟地位,三法司還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追查與他。
因爲不欲將明珠牽扯入更深的陰謀之中,所以蕭清朗跟許楚默契的沒有就此事繼續商討下去。
待到戍時剛過,齊王府派人來接蕭明珠回府,許楚也就此離開。
蕭清朗在送許楚離開之時,聲音低沉溫潤道:“也不知這裡的事情何時能了結,從錦州城回來後,我就覺得這偌大的王府太過冷清了一些。”
許楚聞言輕笑道:“王府內外侍衛僕人衆多,這要是還算冷清,那我那院子裡豈不是得算蕭條?”
蕭清朗本是想借機說一番情意綿綿的話,卻沒想到,只一開口就被許楚堵了個死死的。他噎了一下,再看許楚眼底掠過一絲好笑的情緒,這才搖頭說道:“你啊……”
“已經一年多了呢,雖然那些被隱藏的事情還沒能水落石出,可是至少我們已經有了許多眉目了不是嗎?”
蕭清朗聽得出許楚語氣中的悵然跟擔憂,當即也不再爲自己的那點兒女情長所糾結。他行至許楚身側,伸手幫她將髮絲撩到耳後,安慰道:“是,煉丹案後,我就將當年先帝未來得及毀去的卷宗跟案宗一併交給你。”
這是信任,也是承諾,更是他要與她直面當年見不得天日之事的決心。
處理好公務之後,已然是夜深過半,瞧着過了子時,蕭清朗纔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陽穴,起身回房。
魏廣見狀,連忙吩咐小廝去準備熱水。
簡單的沐浴之後,蕭清朗就隨意披着外衫做在了房間之中,許是今夜回來的早,倒是讓他一時之間生不起睡意來。
髮絲上還帶着氤氳的水汽,絲絲縷縷的溼發落在月白色的衣衫之上,繼而留下些許痕跡。此時的他,倒是褪去了一身矜貴清雅模樣,徒留幾分旖旎光景,若是許楚在此地,必然又要瞋目結舌了。
大抵,她都不曾想過,衣衫不整的蕭清朗,竟然也會有閒適怯意,宛如閒散公子哥的模樣。
在她眼裡,他應該總是眉目深邃,睿智沉靜,縱然面無表情也能散發攝人威壓之人。
房內暗香漂浮,帶着幾分芙蓉暖意,又好似夾雜着幾分安神的香料,使得鬆懈下來的蕭清朗心神曠然。
然而蕭清朗翻動了幾頁書,卻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好似有什麼不穩妥的地方。縱然是那些大儒們洋洋灑灑的批註,都使得他提不起心思來細細品味。
過了片刻,他終究合上了書本,揚聲吩咐道:“魏廣,讓人換青竹香來。”
自從與許楚交心一來,他便發現,小楚對青竹薰香十分喜愛。以至於,就連他這個對香料並無偏好的人,也越發的喜愛起讓人心曠神怡的青竹香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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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發暗沉,月色也悄然隱去,許是感到有些倦怠,蕭清朗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感到一隻綿軟纖細的手撫在自己的胳膊之上,使得自己隨意披在身上的外衫都漸漸滑落。
他倏然擡頭,就瞧見一身錦衣華服的女子,正手持一盞琉璃燈垂眸淡笑的看着自己。
或許是倆人相距太近,使得蕭清朗竟然能清晰的看到她顫抖的睫毛,還有朦朧隱約的面容。
“小楚……”蕭清朗呢喃一聲,好似受了蠱惑一般擡手摸向了她的面頰。
他覺得今日的小楚格外不同,向來素面朝天且睿智冷靜的她,今日卻裝扮的格外惑人。他記得,她髮髻上垂下的流蘇跟金步搖,應該是大周親王妃的規制,只有在成親之時,太后纔會賜下。
一時之間,他就恍惚起來,想到這是自己的王妃,他的心頭不由得就有種難言的燥熱。
他仰頭看着她,清秀剔透的面容,還未微微張開的雙脣,無一不彰示着對自己的邀請。
最後也不知是誰先動了,琉璃宮燈跌落,漸漸熄滅,只留下一室的溫存跟呢喃。
突然,蕭清朗感到身下一涼,他心裡一驚驟然坐起身來。環顧四周,卻見房內空空如也,而桌上的燈盞還搖曳着微弱的光。就好像之前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場海市蜃樓般的美夢。
他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剛想起身就發現褻褲之上溼漉漉的一片。他愣了一下,最後無奈的捂臉苦笑起來。
往日裡,他素來剋制,縱然是在睡夢裡都不會允許自己那般放肆。就更別提,他自知事兒起,就滿心案子,無心兒女之事,所以縱然年過二十,也未曾這樣夢遺過……
可是,偏偏遇到了小楚,使得他開始感受到情不自禁的味道。
隱隱的,他心裡有些彆扭,既覺得之前的夢境太過露骨,又覺得有些竊竊欣喜。這種矛盾又暢快的情緒,使得他緊緊繃着雙腿不敢動彈。
直到天色漸亮,魏廣在門外喚道:“王爺,快要卯時三刻了。”
蕭清朗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應聲道:“知道了。”
“可要小廝前來伺候?”
“不必了。”
因爲平時王爺也極少讓人進屋服侍他更衣洗漱,所以今日魏廣也沒覺得奇怪。
蕭清朗一臉菜色的起身,因爲褻褲帶了污濁,所以他自然不可能穿着了。好在盥洗室內用平時沐浴後換洗所用的衣物,所以此時倒不會多難堪。
待到出了房間之時,蕭清朗才目光淡淡,神情不變道:“讓人將房間裡的被褥跟衣物換一遍,日後盥洗室的換洗衣物,多置辦一套。”
等離開王府之後,他還是下意識的往許府而去。還未行至許府門前,他就遙遙看到了燈籠之下環手等待的許楚,一身合身彰顯其身條玲瓏的官服,還有以玉簪而替換過的有別於男子朝服時的頭飾,顯得她清俊又高挑。
莫名的,蕭清朗就想起了夢中,一身大紅王妃衣裙的她。當時,她眼眸含笑,帶着嬌羞跟魅惑,還有幾分與生俱來的冷銳,讓他難以自持。
他腳步一緩,最終在她張望的目光中繼續面若尋常的向前。
待到走進之後,許楚帶着擔憂得問道:“王爺今日可是不舒服,怎得面色如此彤紅?”
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讓蕭清朗恍惚了一下。
“沒什麼,大概是昨夜未曾休息好。”他不欲要許楚追究這個問題,所以語氣有些僵硬的轉了話頭說道,“昨日將董瑞陽關入三法司監牢中,只怕今日上朝,你我都少不得被人刁難了。”
董瑞陽再怎麼說也是董家嫡子,況且他手握的商路跟生意,大多都跟各個權貴豪門的利益相互交纏着。若是董瑞陽無法脫身,那京城裡諸多官宦世家在私底下的營生也必然會受到衝擊。
所以,今日必然會有人借早朝生事。當然,他們不至於明面上指責皇上或者身爲王爺的他,可大概大理寺的唐喬正跟新任大理寺丞許楚,會受到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