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冰雪聰明
蕊兒一愣，下意識就反駁道：“姑娘害人從來不用刀，她都是用繩子或下毒……”
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這才苦笑道：“原來王妃的遞刀，是說幫忙的意思。確實，姑娘害人的事我都知道, 但的確和我沒有很大關係。一來，我沒給她出過害人主意，她一向自詡聰明，便連害人的手段，也要自己想，我若在這時自作聰明, 只會惹她不高興；二來，無論下毒還是勒人, 姑娘從不用我動手, 嫌棄我瘦小，沒力氣，我最多也就是把毒藥當着她的面放進碗裡。”
“那你也是幫兇，就不怕下地獄後，那些冤魂找你算賬嗎？”
“那就算唄。”
蕊兒怡然不懼，淡淡道：“冤有頭債有主，大家都是苦命人，她們也該知道，我是身不由己，若說非要咬我幾口出氣，也隨她們去，我確實是幫兇。”
沈元熙冷哼道：“你倒是振振有詞，可我不信。若你沒有幾分獨到之處，你們姑娘憑什麼將你留在身邊五六年？如你所言，你這麼瘦小, 也沒力氣, 服侍她也未必得力。”
蕊兒淡淡道：“力氣活自有其餘大小丫頭來做。我能留在姑娘身邊這麼多年, 是因爲我足夠了解她，能揣摩出她的心意，說話做事自然對她胃口。我容貌又普通，在她身邊，襯得她光彩照人，如此，自然就留下了。”
“確實。”蘇挽秋認同點頭道：“對於侯玉容這樣的人來說，身邊服侍的人力氣大小有什麼關係？能讓她順心舒暢纔是最重要的。”
說到這裡，她便看向蕊兒，輕聲道：“告訴你一個消息，你們姑娘……昨晚服毒自盡了。”
蕊兒一愣，第一個反應就是搖頭：“這不可能！”
“明擺着的。”
蕊兒自嘲一笑：“我瞭解姑娘的性情，她最怕死了，哪怕是被逼上絕路，也絕對下不去手自行了斷。不過這也都是我的猜測，而且，究竟是誰下的手，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侯府可以再苟延殘喘幾年，除非王爺上位……”
說到這裡，她沒有再說下去，知道沈元熙和蘇挽秋比誰都明白她的意思。
蕊兒眼淚都在眼裡打轉，看着蘇挽秋哽咽道：“我聽說王妃出身鄉野，難道您竟不知這人間疾苦？長兄爲父長嫂爲母，爹孃去世後，他們便是我唯一的家人，說是家人，其實就是壓在我頭上的一座山。他們跟我要錢，我不敢不給，不然就是忘本。世人才不會說，我不曾吃穿用過他們一星半點兒，他們只會說我這個做妹妹的頭生反骨，大膽忤逆。姑娘也不會爲這事幫我，敢跟她說一句，她只怕還要惱火我囉嗦不懂事，我一個月一兩的月銀，只能留下一百錢，夠什麼用……”
“本來就沒有。”蕊兒的眼圈忽然紅了，咬牙道：“又不是我老子娘，哪裡來的親情？哥哥娶了嫂子，便是嫂子家的人。明知姑娘是什麼性情，他們何嘗在意我過的什麼日子，倒是每個月來我這裡拿月銀，從不會落後一時半刻。”
“真不愧是能將喜怒無常的候姑娘都服侍好的丫頭，連我現在，都有點欣賞你了。”
“什麼奴性不深重，分明是個白眼狼。”
蘇挽秋忍不住看向沈元熙，輕聲道：“這個丫頭的奴性一點也不深重，當真難得。”
說完她轉回頭，看着蕊兒認真問道：“你聽見我的話了，我不覺着你這是忘恩負義。但侯府用你兄嫂誘你出來，你竟穩坐釣魚臺，置之不理，這是不是就有些過分了？一家人，難道連點骨肉親情都沒有嗎？”
但是仔細看了蘇挽秋兩眼，再看看沈元熙，她慢慢低下頭去，過一會兒才長出一口氣，擡頭道：“我明白了，老爺不愧是承平侯，關鍵時刻，還是有壯士斷腕的魄力和決心。其實他很寵姑娘，不然姑娘也不會被嬌縱的說一不二……”
蕊兒並沒有因爲這番話而起一絲波瀾，她淡淡道：“王妃娘娘，難道你覺着我們姑娘不該死嗎？她明明是咎由自取，我爲什麼要難過？說實話，若我們兩個處在絕境，只能活下一個，我會毫不猶豫將她殺了，如同她有機會殺我，也不會有半絲猶豫一般。她從沒將別人的死活放在心上，我爲什麼要爲她的死傷心？”
“等等……”蘇挽秋打斷蕊兒的話，震驚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家姑娘不是自盡, 而是……”
蘇挽秋微微一笑：“我甚至……有點捨不得你死了。只是，你聽見你家姑娘的死訊，竟如此冷漠，未免太過無情了些。”
蘇挽秋納悶道：“你的月銀，爲什麼要給兄嫂？”
沈元熙冷哼一聲，並不認同。卻見蘇挽秋搖頭道：“我覺得不是，她說得沒錯，想也知道，侯玉容那樣涼薄狠毒的人，就算用她服侍慣了，也不會對她有什麼恩義之舉，倒逼着她做幫兇，害了好幾條人命，換我我也會對她恨之入骨，又何來主僕之情？”
看來確實被壓榨得狠了，蕊兒這一說起來，便滔滔不絕，只聽得旁邊幾個丫頭都目瞪口呆。再想一想自己的大手大腳，連恨蕊兒入骨的幽蘭都不得不承認：慘！確實慘，攤上這樣的兄嫂和主子，這丫頭真得太慘了。
其實似蕊兒這種情況，在小丫頭們中很常見，但她慘就慘在，她可是侯玉容的心腹。那樣蠻橫驕縱的千金小姐的心腹大丫頭，有這種兄嫂，本來都不用她說話，就該有許多人上趕着幫她教訓，她卻連在主子面前訴訴委屈都不敢，也難怪聽見侯玉容的死訊，她會如此平靜無波。
廳裡一時間陷入沉默，蕊兒很快就停止了啜泣，默默擦去眼淚。蘇挽秋看着她努力挺直背脊的模樣，忽然就覺着眼圈有些發熱。
“怎麼？聽了這丫頭的哭訴，就心軟了？”
沈元熙多瞭解妻子，一看她這形容，心裡便明白了。卻聽蘇挽秋輕聲道：“難道你不心軟嗎？你看看她，像不像泥濘裡一棵不肯低頭，努裡向上生長的小樹？哪怕風刀霜劍摧折，但只要還有一口氣，一絲希望，就不肯放棄掙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