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裡赫然整整齊齊地碼着厚厚的一疊抄好的經文,字跡工整,細看之下沒有棱角,若無人細究,說是誰寫的都無所謂。
許嘉彤假作不明白,笑道:“妹妹勤奮,都抄好了,不像我,要熬夜了。”
“四姐姐,這裡剛好兩百份,連着你的我也讓他們抄了。這些經文都是老太太過目,她一向疼我,不會追究。四姐姐你剛剛回府,誰也不知道你的字是怎樣的,我還特意找了另一個人抄你的這份,和我的不衝撞,一定不會露餡。”許嘉晴笑道,嘰嘰喳喳的,像一隻小鳥。
“我還是練練手,不過若是累了,要躲懶,倒是可以用上幾份。”許嘉彤推脫道,她沒有許嘉晴這樣的膽量和資格,可也不能全然推了她的好意。
許嘉晴也不糾纏此事,招呼着碧水她們道:“快點快點,先把你們姑娘的東西送過去。”
“去吧。”許嘉彤不理她胡鬧,讓碧水留了文房四寶和佛經到時裝門面,把薄衾、糕點之類的送了過去。
“四姐姐,咱們也過去,還要去旁屋裡更衣,也可以四周看看。”許嘉晴道。
“聽五妹妹安排。”許嘉彤心裡有些忐忑,許嘉晴和往日有些不同,她暗暗覺得這並不是好兆頭。
畢竟前一日剛發生了許連平的事,那時看見自己的親哥哥受辱,許嘉晴哭得雙眼紅腫、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到一日功夫,她就能有說有笑,還是在她面前。
昨夜許孝賢就回府了,加上一個爲子癲狂的鄭氏,許嘉彤不相信他們沒有把昨日之事和她扯上關係,也不相信鄭氏沒有以此告誡許嘉晴。
“聽說方爺來了,可是來商量昨日之事?”許嘉彤試探道。
“父親說請方大哥來商量一下,大概還是不想要這樁婚事。”許嘉晴絲毫不加隱瞞。
許嘉彤點點頭,煞有介事地道:“他們是不想與商賈之家結親,倒不是特意針對方家。你也應當聽說了,大堂兄曾私自想把我嫁到方家去,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並不打算提起,沒想到他自己當着老太太的面說了,惹得老太太大怒。”
“你那時若是與我說就好了,我去勸哥哥。”許嘉晴放下搭在許嘉彤胳膊上的手。
“他肯聽麼?就是受到老太太申斥,他也半步不退。你啊,就不要多想了,這件事就交給賬本們辦。”許嘉彤淡淡地道。
許嘉晴點點頭:“四姐姐說的是,我不是怪你,就是覺得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之間,竟然不能夠隨意說話,還要互相盤算。”
許嘉晴說完這話轉身靜靜地望着假山那頭出神,許嘉彤沒有接話,許嘉晴這番話像是再說她,可細想又不像,一時捉摸不定,還是再等等看看。
過了一會兒,有僕婦過來引她們去旁屋更衣,許嘉晴又神色如常,又主動和諸人說話,一行人去了佛源閣旁邊專供歇息的旁屋。
“冬雪,銀耳蓮子羹。”許嘉晴讓冬雪碧玉碗交到碧水手上,淺淺地一笑,“聽母親說,要等族老們來了,做了儀式纔會入閣。四姐姐先吃碗蓮子羹,潤潤喉嚨。”
許嘉彤謝了她,和碧水進屋更衣,她和許嘉晴一個出自二房,一個出自三房,從更衣開始就要分房而坐。即使是入閣守夜,除了叩拜誦經,抄經時也是分坐兩室。
許嘉彤聽曹氏說過,菩薩供奉在中廳,左右各有一間房。通常是隻用一間的,這一回一下子用兩間,許家一下子嫁兩個女兒,實屬少見。
進了屋,許嘉彤鬆了口氣,看了眼碧水手裡的銀耳蓮子羹道:“端來我看看。”
“大公子的事還沒有過去,五姑娘怨您沒有求情,也是常事。您別往心裡去,五姑娘是個沒主意的人,聽別人的話,也會聽您的話,過些日子就好了”碧水善解人意地勸道。
“也許。”許嘉彤沒有辦法把心中的異樣說給她聽,接過銀耳蓮子羹,意興闌珊地用小勺子盛了一點兒湊到嘴邊,“你過來看看,好像有一點酸味兒。”
“可能是天熱,路上餿了。”碧水趕緊過去。
許嘉彤聞了聞,不是餿了的味道,那種味道她太熟悉了:“不是,你取我的粉盒子來。”
碧水將巴掌大的粉盒子打開,將粉託取下,下面有幾片微微發黃的半透明的薄紙,她小心的抽出一片奉上。
將紙片的一端放入碗中,等了一會兒,原本的淡黃色竟變成了淡粉色。藍色是毒,粉色則是不致命的迷魂藥或是能上癮的藥一類。
“姑娘,這……”碧水下意識地往許嘉晴更衣的屋子那邊忘了一眼。
許嘉彤嘆了一聲,把碗交到她手上:“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我這妹妹也是個不簡單的。你去把碗溫着,五妹妹每日都要用幾碗銀耳蓮子羹,一會兒你瞅準了機會,把這碗換了去。”
“姑娘的意思是?”碧水也有了猜測,只是許嘉晴畢竟也是主子,她不好多說。
許嘉彤低聲道:“今天是我和五姑娘的大日子,要請族老過來,可他們偏偏請了方爺過來,他們就不怕昨日之事鬧到族老們面前?再加上這碗不乾不淨的東西,分明事有蹊蹺,你說,他們若是給方爺也灌上一碗,再推到我這兒來,趕巧了又有一羣人闖進來,會如何?“
“他們也太歹毒了。”碧水轉身把碗坐到溫水中,這樣纔不會涼了。
“他們覺着昨日之事是我從中挑撥利用,就想移禍江東,讓我和方爺鬧出醜事。一來,出了事,總要讓方爺負責,而許家不可能一下子和方家結兩門親事,方家權衡之下,自然會選娶我進門,因爲我的父親是官身。我那大堂兄就不必娶商賈之女了,還可以投奔他的進修前程。”許嘉彤料定了他們還有後招,此時也不意外。
“這二來,族老們目睹醜事,定會出面去找我父親,到時我父親爲了遮醜,再爲難也會去禮部郎官那兒給我報個惡疾,我這五妹妹就有機會頂替了。真是一箭雙鵰,不過他們算漏一點,下藥這種雕蟲小技,從前三嬸孃已經用了不知多少次了。他們想做一出好戲,我就讓他們看一出好戲。”許嘉彤冷笑。
這還要感謝鄭氏,若不是她從前做下的那些事,她一個姑娘家如何會把江湖中驗毒的東西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