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大同王軍大營
夜幕降臨,漆黑的夜空湮沒了天與地的界線,在最爲寂靜的時候,一隊運着糧草的馬車進入了營地。
這一隊人很是安靜,只有踢踢踏踏的馬蹄聲,半點人生都沒有。迎接這一隊人馬的除了糧官和值夜的將領,竟然還有一向在趙鈺身邊伺候的易公公。
馬車卸下了糧草,就一輛一輛地依次出了大營,待到那最後一輛停在易公公面前時,上面迫不及待地跳下來一個少年,不,是一個小太監。
“易公公。”少年趙棋允笑了笑,看着面前打量他的老者,只一剎那就行興奮地撲到了對方懷裡,“易公公,想死我了,您看,我是不是長高了?”
易公公點頭:“是長高了些,小聲一點,這裡的人耳力都很好。”他先壓低了聲音,“小殿下一路上可好?”
“好着呢。”趙棋允少年老成地嘆了口氣,像個小大人兒似的,“在冷宮那種地方呆久了,整個人都悶悶的,一出來就好多了,像一隻出了籠子的小鳥。”
“我叮囑你的,你都忘了?”易公公目光嚴厲地看着他。
“是是是,小殿下之前一直住在儷凰殿裡。”趙棋允機靈地道。
易公公點點頭,讓趙棋允把馬車裡睡得正憨的孩童抱了下來,這孩童小小年紀面龐就已生得棱角分明,因着是在冷宮裡藏着掖着長大的,身子底子到底沒有打好,身形很是單薄。不過那長長的睫毛宛如女孩子一般,透着一股靈動。
易公公藉着燈火打量了一番這孩子,那高挺的鼻樑和略有些方正的臉孔像似趙鈺,眼睛卻像那個在冷宮中默默地香消玉殞的女子陳妃,陳暖玉。
這個孩子就是真正的趙元慎,吳王后所出的那個“趙元慎”不過是頂着他的名字存活在宮中的許孝祖之子罷了。
“那位送走了?”趙棋允好奇地小聲問道。
易公公輕咳了一聲:“不該問的不要問,小孩子家家的,知道那麼多幹嗎?”
易公公已經用他能看得懂的眼神告訴了他,從前的那個趙元慎至少已經不在這大營中了,不知道是被送到了別的地方養了起來,還是已經……
趙棋允頓時不寒而慄,他跟在易公公身後,低頭進了大營東邊的王帳。王帳周圍的鐵甲軍都是趙鈺最信任的近衛,不過他們也不知內情,只當趙棋允抱着的那個孩子還是白日裡的那個小殿下。
“趙元慎”養在宮裡這些年,趙鈺刻意允了他一直住在儷凰殿,由吳王后親自撫養,因着孩子年幼,加上吳王后心裡也有鬼,並沒有讓那個“趙元慎”與趙鈺太親近。依着吳王后的意思,大概要過上兩三年,把他養的更像自己的孩子一些了,纔會讓他在衆人面前出現。
這倒是正中趙鈺下懷,趙鈺不怎麼見他,宮裡的侍衛和進不得內宮的朝臣也都很難見到他,陡然換一個人,也不會引人注目。那些個曾經近身服侍的宮人,帶出來的本就少,路上都留在了行宮,不出三個月就再也不會出現在這世上。
“王上此次出征,算上在外練兵,怎麼也要個三年五載的,到時候就真的看不出來了。”易公公笑了,沙場上的風沙與鮮血,即便只是個孩子,耳濡目染、風吹日曬,與眼下的樣子自然大有出入。
到時候吳王后也說不出個不是來,她就是說,也沒什麼人會相信,到時候趙鈺再寵信上哪個美人,吳王后也無暇顧及那麼多了。
“小殿下醒了。”立在一旁的趙棋允立刻把趙元慎接了過來,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給他擦汗,“小殿下,您看,您的父王在這兒。”
趙鈺看了過去,一雙虎眸從這時起片刻不離眼前的小人兒,他也有好久沒有仔細看過他這個兒子了。
“父王。”小小的趙元慎站了起來,打了個哈欠,有模有樣地對着趙鈺行了禮。
“快起來,過來,到父王這兒來。看看,都長這麼高了,上次朕看到他的時候,他才那麼點兒……”趙鈺這位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說了老半天話都不停,“這一路上可還好?”
“兒臣很好,父王領兵打仗,新勞受累,兒臣只恨自己年紀尚小,無法爲父王分憂。”趙元慎一副早熟的樣子,看得趙鈺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好,這纔是我大同將來的王。”趙鈺老來安慰,三歲看老,他對趙元慎小小年紀就能如此懂事,甚是欣喜,“元慎,這裡是戰場,不比宮裡安穩,你可願意和父王一起大破敵軍?
趙元慎皺了皺他稚嫩的眉頭,有些犯難地道:“兒臣真的不用再回冷宮了?”
“不用再回去了。”趙鈺蹲了下去,笑着平視着他的眼睛,“從今以後,你就要回到你父王和母后身邊了,再也不用呆在冷宮裡了。”
“真的麼?”
“君無戲言。”趙鈺笑呵呵地讓趙棋允帶了他下去,轉身對易公公道,“總算可以把元慎帶在身邊了,朕不瞞你,朕對他寄有厚望。”
“王上的主意自然是好的,小殿下也很懂事。”易公公看看趙鈺的臉色,有些話,他遲疑了很久,終於還是要對趙鈺說,“只是……王上,小殿下的身世,您這樣遮遮掩掩、含糊其次,旁人瞞着是對的,可是小殿下這兒……萬一將來小殿下誤會了該怎麼辦?”
易公公的擔心不無道理,趙元慎年紀太小,趙鈺想着有關陳妃的事,有關他自己的身世,若是此時告訴他,他一來未必能想明白,二來心裡的壓力恐怕不會小,三來,到底是個孩子,面上露出了什麼,甚至說漏了嘴,恐怕吳王后和宮中的諸多勢力都會對他下手。
趙鈺因着這個緣由,只對趙元慎說他是吳王后所出,只因出生時卜卦說他克母,需遠着些養着,等到了十歲上下才會無事,這纔會將他養在冷宮。
趙元慎並不知道原本還有一個“趙元慎”,萬一……等他長大了,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若是他知道了自己是陳妃之子,他剋制得住,倒是無所謂。可是……萬一他以爲自己是許孝祖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