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源閣近旁更衣的耳房共有三間,許嘉晴在中間的這間,許嘉彤在最末的這間,頭一間是空着的。
尋思着廚房給許嘉晴送銀耳蓮子羹的時辰要到了,碧水端起那碗依然溫熱的羹跨過了門檻,想法子伺機調換。她和許嘉彤本就猜到了這種時候許嘉晴不會吃獨食,必是叫僕婦多送一碗過來,於是碧水假做與那僕婦巧遇,推說手裡的這碗不小心放多了糖,正要去換上一碗卻是碰上了。
下藥這種不光彩的事這僕婦自然是不知道的,當下不疑有他,打開食盒讓碧水自己換。碧水先是一換,又裝作嘴饞,拿了一小把銅子給那僕婦,說是那糖放多了的不如給她,好過端回去便宜了別人。那僕婦得了好處,想着在廚房平日裡也不缺這一碗,當下點了頭,看左右無人,背過身去,讓碧水喝。
於是,碧水喝了原是許嘉晴的那碗,端了僕婦新送來的一碗回去,食盒裡的已經悄無聲息的換成了有迷藥的那碗。
待碧水回來,許嘉彤一手端過那碗銀耳蓮子羹,二話不說地往榻上一潑,笑道:“榻上溼了,一會兒再勞煩人換,咱們去頭一間歇會兒。”
碧水心領神會,拿着帶來的東西過去。如此一換,許嘉晴所在的旁屋就成了這裡有人的最後一間了。
她們二人在屋內仔細聽着,聽得那邊傳來那僕婦告退的聲音,許嘉彤向碧水使了個眼色道:“就說我的裙子溼了,來不及回去取了,借五姑娘的一用,回頭我親手做身新的給她,一定要讓冬雪親手送來。”
碧水推門而去,敲開了許嘉晴的門,許嘉晴剛用完蓮子羹,空碗還放在一邊。看見碧水,許嘉晴微微一愣,笑問道:“怎麼過來了,可是四姐姐有什麼事?”
碧水先行了禮,不好意思地道:“都是奴婢手笨,方纔不小心把蓮子羹灑在了四姑娘裙子上。四姑娘想着回去取怕是來不及了,好像記得五姑娘多帶了衣裙,託奴婢問問能否借一身換了。等過些日子,她再親手做一身補給姑娘。”
許嘉彤是錦繡坊的高徒這件事已被李氏宣揚開來,就算鄭氏覺得她出入坊間有違大家閨秀的行事作派,許嘉晴也覺得有些不妥,也擋不住她們想得到錦繡坊的東西的念想。
段氏可是宮中執事認可的爲數不多的幾個採買對象之一,她的高徒許嘉彤自然也是此中高手,能得她做的一件衣裳、一匹錦緞,想想可與宮中貴人身上穿的相比,豈非與有榮焉?
許嘉晴下一刻便笑逐顏開:“我帶着的都是舊衣裳,這樣豈不是讓四姐姐吃虧了?說什麼補不補的,拿去就是,冬雪取那套水紅緯錦的來。”
“謝姑娘了,四姑娘說了本就是要給姑娘做一身的,如今得了姑娘一身,還是她佔了便宜。”碧水客氣道。
許嘉晴本要接話,這時候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才道:“本應我給四姐姐送去,竟有些困了,得小睡上一會兒。你趕緊拿回去服侍她更衣,一會兒長輩們就該到了。”
冬雪正要把衣裙交到碧水手上,碧水動作微微一頓,笑道:“要不勞煩冬雪跟奴婢過去一趟吧,我們姑娘帶了醒神的藥油,正好讓冬雪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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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嘉晴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對冬雪道:“你快些回來,這兒熱的很,回來幫我打扇。”
冬雪一出門順腳就往另一邊走,被碧水輕輕地拉住了,碧水笑着輕聲道:“在這邊,不小心把榻也溼了,這會兒也不方便叫人收拾,就到頭一間去了。”
“一會兒我叫人收拾,省得那些下人又說閒話。”冬雪善意地笑道,言罷跟着碧水去了前頭那一間。
“見過四姑娘,給姑娘送衣裳來了。”冬雪向屏風後面的許嘉彤請安道。
“怎麼還讓冬雪送來了?碧水越來越會躲懶了。”許嘉彤輕斥道。
碧水拿了衣裳去了屏風後,插話道:“是五姑娘乏了,奴婢帶冬雪來取藥油。”
許嘉彤有條不紊地更衣,順便多誇了幾句許嘉晴的衣裳裁剪得宜,又說冬雪嘴甜討喜。屏風外的冬雪催也催不得,走也走不得,只得在一旁賠笑。
許嘉彤出來了,親自取了藥油給她:“五妹妹年紀小,想是昨晚緊張沒睡好,這會兒就乏了。看我就顧着自己了,都忘了你出來這麼久了,五妹妹無人伺候了。”
“沒事沒事,五姑娘平日裡也常自己呆着。”冬雪客氣道。
許嘉彤知道她會這麼說,順勢道:“那就多和我說幾句話,就說說五妹妹喜歡的衣裳、顏色、布料,我當面問她,她不好意思說,我做出來的不合心意,她心裡也憋悶不是?你快跟我說說。”
冬雪跟了許嘉晴這麼些年,方纔見她神色有變,就知道她對許嘉彤許諾的這身衣裳動了心。這麼一想,冬雪也顧不得趕着回去服侍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許嘉晴的喜好說了個遍。
碧水輕手輕腳地出去看了看,朝許嘉彤搖了搖頭。
難道是她想錯了?許嘉彤有些擔心,萬一是她多心了,那碗迷魂藥豈不是害了許嘉晴。
“呵”窗外忽然傳來一聲陰冷的呵呵聲,是男聲,聽起來這人比府上的小廝年紀要大一些,不像是府裡的人。
“誰?”先是冬雪驚道,繼而碧水也驚出一個“誰”字。
許嘉彤也嚇了一跳,可是經歷過前面兩回,她下一刻就鎮定了下來。是戴元冠怕她這邊生出亂子,又派了人過來?
戴元冠這個人總是一副運籌帷幄於千里之外的樣子,他從來不會坐以待斃,也不會坐等天時地利人和彙集,他一定會主動出擊。譬如沒有事發生,他也會想辦法讓事情發生……如今許嘉晴擋了她在西都乃至宮裡順利行事,就是擋了錦繡坊的路,擋了戴家的路。
在戴元冠眼裡,沒有用的人死了都是活該,他派人來不會是來保護她的。來此,只是爲了不想橫生枝節,爲了成事……
“啊,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瑞哥哥,你來看我了?”
那邊屋裡先是傳來許嘉晴的尖叫,接着她的聲音低了一些,可是竟然透出一股子沒勁兒,而且在外人耳裡這聲音一點不算低。方瑞好像也驚了一下,但說話聲音很低,這邊聽不清楚。
冬雪停了口,呆愣了一下立刻往外跑,可是還沒等她邁出門檻,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又有人說話,這一回又不同了,竟有許多老者的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