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就是懂事,這樣的大事不能耽誤了,你先入閣祈福,這邊的事有你祖老爺做主。”陸氏吩咐了身邊的僕婦和趕來的碧水、阿湘照顧她。
許勁風道:“把這個不孝子帶到正廳去,和五姑娘的事一同料理了。”
跟隨而來的許孝賢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他目光陰毒至極,此刻依然跟在許勁風和陸氏身後,轉過身瞪着許嘉彤拂袖而去。許連平衝動魯莽是真,可若非許嘉彤撩撥,何至於此。
許嘉彤只當沒看見,更了衣,安撫了碧水和阿湘幾句,便讓她們出去了。她再次開始提筆抄寫佛經,心到底不如之前靜了。即使她不計較,許勁風和陸氏也不會不追究,想必明日出閣之後她得到結果會很精彩。
不過陸氏和許勁風也只能雷聲大雨點小,這兩件事都不可能鬧到祠堂,最終祖宅的家還是李氏當。她經此一事,定會遭到他們的懷疑,她若想順利去西都,少不得要妥協,比如還是要帶着許嘉晴甚至是許連平一起去的。
只是現如今的這二人,已然不同往昔了。打一巴掌給個甜棗而已,給出的不再是珠玉珍寶,而他們二人也不會再輕易被人當作珍寶了。
窗邊的茶盞叮叮地響了幾下,許嘉彤詫異地擡頭一看,糖寶寶正晃動着它毛絨絨白胖胖的身子在那兒和茶盞蓋子過不去,很着急的樣子,可是它又偏偏沒有把茶盞頂翻。
許嘉彤的煩惱一下消了不少,過去笑笑把它抱到一邊兒,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笑道:“你是要爲我端茶麼?碧水要是知道了,該說你搶她的活兒了。”
糖寶寶在旁邊左右蹦,一會兒“啪”地一聲躺倒,一會兒又跳起來。許嘉彤看得高興,想把它抱在懷裡,一伸手身子控制不住地一晃,頓時頭暈眼花。這藥性太極,她一下子栽倒在地,想要呼救竟也發不出聲。
應該不會是許孝賢他們,會是誰?許嘉彤記着的最後一點就是一隻胖得流油的兔子在眼前亂蹦,還拿它滿是口水的三瓣嘴在她臉上亂舔。
一股熟悉的藥香鑽入鼻腔,許嘉彤的意識開始恢復,聞到這味道她竟然一點也不害怕、不緊張。她一骨碌做起來,險些摔到地上,一看才發現她方纔躺在一張躺椅上,身上搭着一件男衣。
“戴爺?”許嘉彤訝然,被雷擊了一樣把這件男衣扔到一邊兒。
戴元冠轉過身,這一回卻是站着的,他也是剛剛回過神來,語氣比平時柔和許多:“那些人賊心不死,你在那兒也不安全,今夜我悶了,把你弄來這裡說說話。”
“可是今夜要抄錄佛經,還會有人送茶水進去。”許嘉彤恨不得牆上能出個洞,好讓她鑽出去。
“這時候已經有人在替你抄了,帶着人皮面具,任誰都不會發現。”戴元冠朝她走了過來,步態穩健,絲毫不復從前的病態孱弱。
這……許嘉彤近乎驚恐地看着他穩穩地走了過來,戴元冠一直假裝病弱,瞞過了天下人,卻貌似不打算瞞着自己了。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這不是福,是禍。
“戴爺的身子痊癒了?”許嘉彤心裡嘀咕,恐怕從來都是好的,面上儘量裝出老實而驚訝的樣子。
戴元冠笑了笑:“別裝了,你會想不到我纔是裝的?”
許嘉彤搖搖頭,極力否定早已產生過的懷疑:“戴爺日理萬機,累壞了身子也不足爲奇。何況世間萬事總不得完美,人們大體是希望戴爺您有那麼一點不完美,這樣大家心裡就不會那麼不平了。”
戴元冠顯然有些鬱悶,神色不愈地看了她兩眼,本來想站到她面前,又往旁邊站了兩步,聲音又恢復原本的陰陽怪氣:“你那五妹妹是個沒本事的,心又軟,想要借你爲自己的兄長和愛慕的男子鋪路,又不願意下狠藥,怕真傷了你。婦人之仁,成不了大事,不過你比她……更沒本事。”
“爲什麼?”許嘉彤有點心虛。
對許嘉晴,她的確沒有足夠的戒心,她爲了奢求那一點點虛無縹緲地親情,險些着了許嘉晴的道。可是她最終還是識破了,別人她不敢比,可是和許嘉晴比,她還自認是有勝算的。
戴元冠瞪了她一眼,提醒道:“你把房間換到她的前面,是想讓已經安排好了的人誤入她所在的地方。可是來人必定先去你原先所在的地方察看,不見你,難免要說話,或是慎重起見把三間房都察看了再說,又哪裡還會有你周旋的餘地?若非我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把她挪了過去,事情也就不會如此順利了。”
“在祖宅我沒有可用的人,發現異樣的時候已然晚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許嘉彤着惱,在戴元冠面前,她做什麼都是錯的,做什麼都是目光短淺。
戴元冠的手隨意地一擡,撩撥了她的額發一下,意識到了什麼立刻收了回去:“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曹太夫人尚在人世,你可曾想過她還有可用之人?看後來的事態,她也確實請了許家的兩位長輩相助於你,這中間少不得還有接引的人。你將來到了西都,若還是這般單打獨鬥,丟了性命也不要指望有誰會來救你。”
明知道他說的是對的,許嘉彤心裡就是不願意承認,可是想了想又不得不有些小狗腿地道:“戴爺這回肯出手相助,下一回也會不忍心損了我這枚小小的棋子吧?”
“對沒用的棋子,我只會砸碎了扔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戴元冠冷笑,轉身到主位上坐下。
迅速地對着他的背影揮了下拳頭,許嘉彤動了動嘴角,調整了一下表情:“後來我從窗戶摔下去的時候,也是戴爺……的人在幫我?”
戴元冠反將一軍道:“你若是傷着了,誤了守閣的吉時,再養上一段日子,再來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連小命都沒了,到時候我不是少了一枚棋子?”
“戴爺說的是,以後我一定小心。”許嘉彤受不了他的毒舌,乾脆閉嘴不爭。
親手點了香,戴元冠隔着煙氣看着她,他默了一陣,開口時聲音猶如那煙氣一樣飄得很遠:“你出生在西都,雖然幼時便來了崑山,可是西都的事就一點不知道了麼?比如你的父親、母親,可還有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