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其實很講道理。如果換了其他人過來,程立可以嘗試和對方分辨一下,說凌雨詩的丈夫已經去世了,現在她其實不算夏家的人。她手上的東西,也不能算屬於夏家所有。更可以說自己根本和什麼龍華寺沒關係,也不怕對方寫信告狀。甚至還可以放幾句狠話,讓對方知道什麼叫識時務……
但到最後,程立乾脆放棄了。因爲他明白,無論自己怎麼說,都沒有用的。夏老太爺不可能聽得下去。
所以程立深深吸了口氣,再也懶得和夏老太爺糾纏。他面色一沉,厲聲喝道:“讓開!”不管不顧,邁開大步就走。
夏老太爺眉宇間怒色泛顯,喝道:“好!今天老夫就代善持大師出手,教訓教訓你這目無尊長的小子!”五指成爪,猛然向程立肩膀抓去。
這一抓勢挾勁風,生出鷹唳怪嘯之聲。儼然正是夏老太爺籍之成名數十載的拿手絕學,大力鷹爪功!數十年性命交修的雄渾真氣,盡數凝聚於五指之上,爪勁所及,裂石分金,殺力竟似不在鐵熊那返璞歸真的一斧之下。
老翼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夏老爺子夏長青,一向認爲這兩句詩,是最適合拿來形容自己的。
誠然,他今年已經五十有六,怎麼算都屬於老人了。但他身體還很健壯,每餐至少要吃一斤肉。年輕時那口重達三十八斤的奇門兵器“鷹爪啄”,至今揮舞起來,依然能夠舞得虎虎生威,氣勢十足。
甚至乎,就在上個月,他才把新來伺候自己的那個小丫頭,給按在牀上開了包。那小丫頭*着一臉迷醉的表情,至今回想起來,依舊讓夏老爺子感覺自己活力十足。
所以,雖然夏老爺子已經把家中各種日常事務,放下去交給兒女們處理。可是夏家家主這張寶座,他始終坐得很穩,而且未來二十年內,都不打算交出去。
尤其,當夏老爺子知道琉璃寶刀再度現世,並且已經被帶回到綿州城的時候,他在欣喜若狂之餘,更加堅定了信心,要藉助琉璃寶刀,好好大幹一場。讓夏家在自己手上發揚光大。最低限度,武林八大世家升格爲九大世家,就不是全無可能嘛。
正因爲胸懷大志,所以當夏老爺子知道,自己那位大兒媳,居然把如此珍貴的寶刀輕易送給了別人之後,夏老爺子便忍不住暴跳如雷,第一時間便出手懲治了大兒媳。
至於這口寶刀最先出現在興州城的當鋪裡,是別人押了死當的。而這家當鋪,其實是大兒媳的嫁妝。嚴格說來,也不算夏家產業。故此理論上來說,琉璃寶刀同樣屬於凌雨詩私人所有,和夏家沒什麼關係這種事,夏老爺子當然更不會在乎了。
也因爲這些緣故,當夏老爺子從祠堂裡面走出來的時候,他仍然對自己充滿了信心,也充滿了威嚴。他深信只要自己一出手,立刻就能狠狠壓服面前這個年青人,讓他乖乖交出琉璃寶刀。
彈指剎那,厲風吹拂,黑氣涌動。程立全身上下,盡被高密度的暗物質籠罩。他微微側肩,衝着夏老爺子的手抓,狠狠一撞。
“砰~”
沉悶震響,轟然炸裂。夏老爺子整個人向後騰空飛出,足足飛開七、八步遠,這才頹然落地。
夏老爺子竭力掙扎着,想要重新站起。可是才稍稍一動,他已經喉頭髮甜,忍不住“噗~”噴出大蓬殷紅鮮血。鬍子上衣襟上,處處都是斑斑血點。乍看之下,實足觸目驚心。再看他的右手,軟軟垂在身邊,一動不動。竟似是廢了。
“地藏劫”!以劫力聚集起來的暗物質,看似虛無縹緲,實質具有超高密度。一旦凝結起來覆蓋全身,立刻就會讓程立變成一尊足有好幾十噸重的人形鋼鐵堡壘。
這樣一尊鋼鐵堡壘迎面直撞過來,哪怕夏老爺子的武功再高十倍,照樣抵擋不住。此時此刻,他整條右臂從手指直至肩胛,骨骼盡數粉碎。胸骨也被撞斷了五、六根。
這還是夏老爺子經驗老到,見勢不妙,便及時放鬆身體,順勢往後飛開,把那股剛猛絕倫的撞擊力卸去了小半。要是持強站在原地硬扛的話,這時候早被撞得嗚呼哀哉,魂歸黃泉了。
覆蓋全身的高密度暗物質,只維持了一秒。黑氣迅速散去,把程立的真面目重新顯現於光天化日之下。
一陣虛弱感迅速涌現。程立知道,以自己第二次覺醒的力量,要聚集起足夠覆蓋全身的暗物質,還是有些勉強了。
儘管暗物質裝甲僅維持了一秒,但程立的劫力,卻已經消耗了六成左右。
程立不動聲色,深深吸一口氣,重新振作精神。他目無表情,向倒在地下的夏老爺子掃過一眼。徑自邁開大步,從他身邊走過,進入了夏家祠堂。
“爹!爹!你怎樣了?”
看見程立已經離開,夏玉寒和夏無病兩姐弟這才壯起膽子,動身跑出來,飛奔至夏老爺子身邊,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坐好。
夏老爺子接連咳了好幾口血,這才順過氣來。他也不管身邊的兒女,擡頭喝道:“老方!”
方師爺早已從牆上下來,拱手沉聲道:“家主請吩咐。”
夏老爺子目露兇光,獰聲道:“打開武庫,召集鷹組和虎組。咱們和姓程的小子拼了!就看看究竟是他死,還是我們活!”
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夏老爺子雖受重傷,野心明顯仍絲毫不減。但任憑他怎麼發狠也罷,程立都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邁開大步,走進祠堂裡。緊接着,他就看見了夏夫人凌雨詩。
凌雨詩顯得很狼狽。這很正常。畢竟,任何人被鐐銬鎖住手腳,當成罪犯一樣被按着跪在地板上的時候,都不可能還保持着從容優雅的風度。
更不用說,旁邊居然還有四名健壯家丁,兩個負責按住凌雨詩,另外兩個則拿着木棍,顯然正準備對凌雨詩行夏家的所謂“家法”。
自從在那小鎮上,相互通報姓名以來,凌雨詩早已被程立視爲朋友。
程立對很多東西,都保持無所謂的態度。但“朋友”卻絕對屬於例外。
霎時間,居然看見凌雨詩這幅狼狽模樣,程立立刻本能地捏緊了槍柄。眼眸當中,似乎已有火焰在燃燒。
他不由分說,第一時間上前,伸手就要把凌雨詩扶起來。
旁邊兩名家丁大吃一驚,身在祠堂裡,還不知道外面都發生了什麼。兩人本能地就出手喝罵攔阻。
程立毫不在意,手臂一揮,直接把這兩人推開。這兩人登時如騰雲駕霧般飛出,倒撞上牆壁。連哼也沒哼出半聲,已經暈了過去。
另外兩名拿着木棍準備行家法的家丁,見狀不禁驚怒交集。不假思索,便分別提起木棍,向程立當頭劈下。
“砰~砰~”
木棍還未砸落,麥林左輪搶先連響兩下。兩名家丁的整個狗頭都被轟爆,“啪噠~”頹然跪倒,再也不動了。
對於這幾條雜魚,程立甚至連多看一眼的興趣也沒有。他收起左輪,改爲扶起凌雨詩。雙手抓住手鐐腳銬,乾脆利落地連掰四下,硬生生把鐐銬掰斷,讓凌雨詩恢復了自由。
凌雨詩怔怔地凝望着程立,眼眶中忽然充滿了淚水。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強笑道:“你來了?”
程立點頭道:“是。”
凌雨詩戚然道:“你不該來,我也只希望你沒有來。”
程立皺眉道:“爲什麼?”
凌雨詩:“因爲你不來,還能活。你來了,我們都得死。”
程立吸了口氣,一字字道:“那麼我倒要看看,誰能擋得住我?”
凌雨詩苦笑道:“夏家任何一個人,或許都擋不住你。但夏家有很多人,勢力之大,,是你想象不到的。”
程立沉聲道:“無論有多少人,總而言之,今天我要帶你走。誰敢阻止我的,他就死!”
灼熱的眼淚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從眼眶中滾滾淌下。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卻油然升起。從這一刻開始,凌雨詩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男人和女人之間,當真不可能存在友情的。
從今往後,自己或許……再不能和這個男人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