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時候,二姑夫一家人回來了,已經讀高中的軍軍哥長得越來越像二姑夫了,身材像,性格也像,連說話、走路姿勢都惟妙惟肖。
二姑夫情緒不高,爺爺問咋的了,二姑夫說:“爹,沒啥大事,可能從部隊回到地方以後工作性質變了,我這個人又是直性子,一時半時還沒轉變過來,還有就是地方工作我不太適應,尤其是人際方面,所以自己難免不痛快,再適應一段時間就好了。”
爺爺知道二姑夫的爲人,心想:回來都這麼久了,還不適應?我看剛剛回來的時候興致不是很高嗎?
爺爺也沒再深問,知道問了不會說,該說的時候自己會說的,爺爺相信二姑夫的爲人,也就不擔心他會出什麼大事。
三姑是踏着飯點來的,今天就她和雯雯來的,說三姑夫出差了沒趕回來過節。
一幫孩子又多了新玩伴,自然玩的很開心,康康則舉着一雙小手高喊着雯雯:姑姑!抱抱!
現在他也學會撒嬌了。
二姑給奶奶說:“燕兒產檢做了幾次了?我的一個朋友在市婦幼醫院剛剛提了主治醫生,我看還是讓燕兒去市裡檢查檢查,畢竟市裡醫院的大夫要好一點,這樣確保萬無一失。”
三姑說:“這樣最好,娘,到時候我開車帶着去。”
燕姑聽完還是不好意思地說:“二姐,太麻煩了,我還是在咱鎮上檢查得挺好。”
三姑說:“燕兒聽姐的。你現在是咱家的重點保護對象,必須做好預防措施和安全保障。”
節後沒幾天,頭天就陰沉了一下午,小北風吹了一晚上,不知道半夜什麼時候就紛紛揚揚就飄下來雪白的雪片。
早上起來還是下得不是很大,到了上午那雪片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密集,本來地面僅僅是薄薄一層白雪,快中午的時候就已經厚厚的了。
爺爺看着窗外飄舞的雪花說:“瑞雪兆豐年,看來今年的收成差不了。”
就在沒上山的母親和奶奶在廚房忙碌午飯的時候,院的大門有人敲響了,嘴裡還喊着:“這裡是小四的家不?”
奶奶和母親先聽見的,奶奶看着母親滿手是面,就說:“我去看看。”
奶奶出門就看見爺爺也從裡屋出來了。披着大棉襖正在準備出來開門。
爺爺打開院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副奇異的景象:一個半大的‘孩子’身高一米多一點,帶着一頂棉帽子。穿着厚厚的棉衣,身上還揹着一個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包袱,臉上、眉毛上、鼻子上沾滿了雪花,就只看見鼻子裡呼出來的哈氣白煙。
旁邊是一條要是站起來的話比他還高的狼狗,也揹着一個斜挎着的小包袱,同樣渾身披着雪花,,吐着舌頭冒着白煙。
身後雪地裡是長長的一雙腳印和四個爪子印,一直從家門口到遠遠的村口。
爺爺就趕緊說:“快進來,快進來吧。”
這些年來家的各式各樣人物爺爺也見的多了,現在連問找誰都不問,乾脆先進家再說話,何況現在外面飄着大雪。只是爺爺納悶的是沒看見大人啊,剛纔說話的大人那?莫非就是他?
來的半大‘孩子’又開口了還是那個成熟的聲音。這回爺爺聽清了,和成人的聲音比較還是有點區別,裡面還夾雜着童聲:“叔啊,這裡是小四的家不?”
爺爺回答是的,還沒等爺爺再說。來人就快人快語地說:“哎呀媽呀,可算走到你們家了,這一路可累死我了。”一口地地道道的東北口音。
爺爺忙說:“那就趕緊進屋,有話裡面慢慢說,這麼大的雪你咋來的?”
來人對着大狗說了一聲:“大吉啊,快把身上的雪整整,咱別髒兮兮着進家。”
名叫‘大吉’的大狼狗聽話的扭動身體,把身上的雪花大部分都抖落下來,才擡腿隨着主人往裡面走。
到了屋門口,半大‘孩子’又對‘大吉’說:“我幫你卸下包袱,你就門口呆着,別嚇着人家家裡人。”
那‘大吉’聽話的任他卸下包袱,一下子就臥在門口了。
來者就進了屋門,他利索的把包袱順了下來,爺爺要幫他,他說:“叔啊,不用幫我,早都習慣了,包袱就放門口吧,走了一路怕溼了。”
爺爺說:“放裡面炕上,也把它捂幹了。”來者回答:“不用,裡面還包着塑料布那,就包袱皮溼了不礙事。”
他再擡起臉又摘下棉帽子的時候,爺爺纔看清楚他的長相,那是一張成熟的不能再成熟的臉,看相貌應該在五十歲上下,滿臉皺紋,鬍子拉碴、不修邊幅,一張飽經風霜的紅紫臉龐,摘下帽子後,露出一頭白多黑少的花白頭髮。
身材和頭顱不成比例,頭大身子矮小,四肢也短小,比個頭差不多的孩子要粗壯很多,走起路來還有點‘羅圈腿’。
來者很健談:“叔啊,您老別嫌棄啊,我冒昧着就來家了。”
爺爺笑着說:“別說客氣話,來的都是客,咱家又不是皇宮內院,誰都可以來。”
來者坐到小板凳之後,看着一屋子的孩子都拿怪異的眼神看着自己,先是衝着孩子們做了一個善意的鬼臉,逗得一幫孩子都樂了,說:“叔叔來給你們表演節目了,想不想看?”
孩子們就喊着:“想看!”,康康卻喊了一句:“哥哥!”意思是說:你是哥哥不是叔叔。來者就衝康康擠眉弄眼,康康‘呵呵’傻笑起來。
爺爺在一邊微微笑着,心裡卻是犯起了嘀咕:他這是唱的哪一齣了?
來着不慌不忙,也笑着就把此次來意向爺爺坦白了:
叔,我是東北人,老家在長春那疙瘩的,我的父母也是我這樣的殘疾人,俗話說的侏儒症,他們是在一個小劇班子裡二人轉的演員,常年在外演出,我自小就跟着他們走南闖北,在我不到二十歲的時候相繼去世,我就跟着老班主一起生活、演出,期間學了不少手藝,老班主對我不薄,待我像自己的孩子,我們的劇班子不大,就七八個人,沒有固定舞臺,最初主要在東北演出,後來就開始全國各地跑着演了,哪裡人多就去哪裡,前年還來過咱們棗湖度假村,在這裡演了一個星期。
在這裡演出的時候,沒少看見你家小四,沒少聽說他的奇聞異事,走的多了見得多了,像小四這樣的神奇的事情還是頭一次聽說,心裡也是特別好奇,有一次趁着沒有演出,我也湊熱鬧去你家小店門口轉悠看看小四,我識字不多也沒打算看小四寫字,就想近距離看看這個傳說中的‘神人’,可我靠近之後看見他對我笑了,好像看見我走到跟前一樣,接着給我寫了四個字,我識字不多,只認識一個‘是’字,然後我就摸着後腦勺自言自語:這三是啥字呢?
很奇怪,我的腦子裡突然就有了好像是我自己讀出來的聲音:這是你家!一連自己讀了好幾遍,腦子裡就把這幾個字死死記住了,我呆了一會知道快該演出了,就一腦門子官司回去了,等演出完了,我把這四個字一筆一劃寫給師姐看,我寫的七扭八歪的,筆畫順序也不太對,我師姐猜了半天才說:好像是:這是你家。
我一下子就蒙了,師姐問我咋整的還會寫字了?我就給師姐講了,師姐不相信也不理解。
走的時候,師姐說她也去看了小四,啥也沒看見小四給她寫,師姐說:小四的意思是這裡纔是你的家嗎?
我不知道,就又稀裡糊塗跟班走了,不過心裡牢牢記住了這個地方,走的時候還專門打聽了你家的地址。
這半年吧,我就感覺身體有點吃不消了,演一場下來渾身骨頭就像散了架,累得連呼帶喘的,我就想我爹我娘就在四十來歲上沒的,也許我們這樣身體的人歲數都活的大不了?我又聯想到了小四給我的字,我就產生了退團的想法,想好好再活幾年,不再風裡來雨裡去了。
師姐知道我的想法後,我們幾個師兄弟就聚在一起大喝了一場,哭了一個昏天黑地,臨走師姐給我一張卡,說這裡是我這麼多年給我攢的錢,本來想給我說個媳婦的,一直沒碰上合適的。
我就說,算了吧,啥傳宗接代的,我家人脈就到我爲止吧,別再讓下一代受罪了。
我還提出一個想法就是帶着大吉走,師姐也同意了。
大吉本來是哥倆,弟弟大利前年得病走了,都是我從小養大的,大吉年齡也大了,跟我九年了,我捨不得。
我們是在兩個月前和師姐他們分的手,帶着大吉人家不讓坐火車、汽車,我就一路打聽一路搭車奔咱家來,還是好心人多,我這一路搭車走了一大半,走路走了一小半,緊趕慢趕就是想早點到家。
噢對了,叔,我還忘告訴你我的名字,這是我的身份證,我在班子裡的藝名叫‘皮球’,因爲老在臺上表演,滾來滾去的像個皮球,後來大家就喊起來了。
聽完‘皮球’的一番話,爺爺看了看他的身份證,就說:“你家裡沒什麼別的親人了?你真的想落戶到俺家?”
‘皮球’看出來爺爺有留下他的意思了,就說:“叔,俺家沒啥親人了,連老家裡的房子在早幾年班子不好過的時候,也被我賣了,我早就想好了,哪裡黃土不埋人,我們家到我這裡就算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