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浪子著
辭別王母姊妹,金羿一路急行,近乎奔走的速度,早早的向着蟠桃園外行去,心情迫切至極,就連那桃園門口的熱情的和他打着招呼的土地老頭、五丁神將也沒看到。
“呼……”
金羿長長出了口氣,抖了抖肩,苦笑一聲,自個兒向漫無目的得沿着小徑慢步緩行,也不管這路究竟通向何方。
王母娘娘不喜權勢,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娘娘,但她一心爲君,不惜違拗自己的本性,忍痛輔佐玉帝,從這一點來說,她是一個偉大的妻子。
瑤池聖母,天香仙子,西母、王母胞妹,爲何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卻是那般的令人怦然心動,難道是自己定力差了。
不想了,多想白髮生,空想催人老卻。
“嘩嘩……”
煙波渺渺,滔滔天河水如水銀傾瀉一般,橫亙自己身前,縱眼望去,天河無盡,一望無垠,只有滾滾河水,攪動着那騰騰的氤氳仙氣,流過自己身前,眼下,奔騰流向他方。
仙雲華彩生氤氳,遙望天河襲千川;
銀流傾瀉九萬里,直道蒼穹裂兩端。
好一條壯麗的九天懸河,這穿梭並隔離六界的天河,猶如那一匹無盡的銀練,呈現在金羿身前,相對下仙界四海,這九天懸河不逞多讓,當是造物之神奇,鬼斧之神功。
遠處,一高兩矮三道人影,悄然佇立天河水邊,默默遙望天河對岸,也不知在瞧些什麼。
“咿嘶嘶……”
一聲清脆的馬嘶,將金羿驚醒過來,‘嗒嗒’的蹄兒拍打着水面,發出陣陣喳喳的水聲,密集無間,毫無絲毫停頓,雖是氤氳水氣相阻,但金羿知道這隻馬隊,定然數目不少,恐有萬數之多。
一馬橫川,穿雲涉水,一匹神駿的雪白天馬,驟然自水氣中露出頭顱,它揚起前蹄,上下回擺,濺起無數水花,那水花滴在天馬雪白的絨毛上,直瀉下來,絨毛之上竟無半點潮溼。但見它昂首挺胸,一掃三尺馬尾,旋出一道漂亮的花紋,躍出水面。
自白馬出水後,一干天馬也接踵而至,翩然相隨,一一跨出天河,但這些馬無論是氣態,還是彪壯,均趕不上先前那匹白馬,想來那白馬定然是馬中之王。
幾個身着青衫、頭戴小帽的馬倌騎在外側天馬之上,高聲吆喝着馬羣,想來是來這天河牧馬無疑。行的進來,那青衫之上,一前一後,兩個斗大的白色圓布內,赫然雕刻‘御馬監’三字。
那些馬倌神氣得緊,遙遙看了金羿一眼,也不知會,竟然馭使着馬羣,自金羿身前堂而皇之的飛奔而過,天馬擺尾處,道道水沫濺了金羿一身。
時隔日久,想不到御馬監的馬倌居然也是這般蠻橫。金羿心中有些惱怒,但卻也不願搭理這些小人,拂掉身上水沫星子,舉步跨出。
“弟弟小心……”
“天兒小心……”
萬馬奔騰的馬蹄聲中,傳出這樣的兩聲驚呼,頓時將金羿散亂的注意力給拉扯過來。回眸一望,頓時大驚。
只見先前那注目遙望對岸的三人之中那具最小的身影,卻不知是什麼原因,跑到了萬馬正前,正俯身拾撿着什麼,卻未曾注意到那奔行如電的天馬已然跑到他身前一丈之前。
聽着父親、姐姐的聲音,那小孩恍然明白過來,擡頭望去,只見身前萬馬齊奔,不由得心膽俱裂,竟似嚇傻了一般,癱坐在地。
那男子眼看自己小兒逃跑自是絕無可能,鼓足了勁,一個虎躍,躍到兒子身前,將其僅僅抱入懷中,趴下身軀,竟然完全將其完全護衛在自己身下,只是這樣一來,他卻把自己置身於萬馬鐵蹄之下,片刻之後,便會被碾爲肉渣。
“爹爹……”
那一邊嚇傻的女孩,似乎也忍心看着自己父親,絕望的呼喚出聲。
“咿嘶嘶……”
萬馬齊嘶,名聲淒厲。
“嗒嗒嗒嗒……”
數不清的馬蹄踩踏着河邊沙土,徐徐傳入鵲兒耳中,她呼吸爲之一窒,恍若被生生抽取了力量一般遙遙欲墜。
七月初七,今天本來是來見見孃親的,一家團圓的大好日子,可是這突如其來的天馬,卻是衝當了拆散自己一家的兇手。
纖巧瘦小的身軀,緩緩得搖晃,立馬便會倒下。突如起來的一雙手臂輕輕將其扶住,她睜開朦朧的雙眼,望着,不可思議的望着。
眼前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親,父親身邊,是那和自己一般瘦弱的孿生弟弟,而在他們一家三口前方,一位滿頭白髮的青衫仙人,正昂揚站立,強大的法力波動,催動着白髮一陣狂舞,萬數天馬馳來的洪流,竟被他生生撕裂開來,自他爲中心,天馬齊齊向着兩頭奔騰而去。
天馬驚懼,四蹄狂奔,沿着四面八方亂竄而去,那幾個牧馬的御馬監小廝,恨恨得盯了金羿一眼,各自分頭攆馬去了。
那男子見萬馬散去,自己父子無恙,疾步上前,朝金羿深深一揖,道:“牛郎謝過上仙!”
那對孿生姐弟,見父親如此,也是紛紛走來,衝着金羿躬了躬身,齊道:“鵲兒、天兒,謝過叔叔!”
牛郎,想不到這人便是牛郎,怪不得不懂一點法力,方纔若是自己出手再慢一瞬,這對父子恐怕就會死於亂馬踐踏之中。
瞧着那一對乖巧而又略顯纖瘦的姐弟,以及這個面目蒼老的父親,想來這一家三口在仙界的日子過的至爲糟糕。
金羿微微一笑,對着牛郎拱了拱手,道:“牛兄客氣,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牛郎面色一呆,在這仙界稱他牛兄者唯金羿一人耳,雖是聽來有些彆扭,但卻是滿含感激得看了金羿一眼,道:“在下一介凡夫俗子,上仙切莫如此稱呼,折殺我也!上仙生的面生,敢問是哪路大仙?”
金羿苦笑,想不到這放牛娃出生的牛郎卻還是一個書呆子,動不動就是之乎者也,當下佯裝不悅,指了指牛郎,又指了指自己,道:“汝爲凡夫,吾乃俗子,賤名不足道也,上金下羿是也!”
“原來是金羿上仙,失敬失敬!”他口頭雖說失敬,卻並無半點詫色,想來他一介凡人,又犯天條,仙人均不願與之交往,是以也並不知曉金羿大名。
“還上仙上仙,若是不棄,你我兄弟相稱便是,牛兄我都叫了,你再叫我上仙,這就顯得見外了。”金羿輕輕撫摸那天兒的腦袋,似笑非笑得望着牛郎,能夠看看這名揚千古的有情人一番糗樣,實乃生平快事。
牛郎瞧瞧金羿,面有難色,這‘金兄’二字,卻是始終沒有叫出口來。
鵲兒年幼,也不多想,乖聲暱道:“爹爹,我看這位金叔叔與那些仙人不一樣,是個好人。”
天兒見姐姐都這般說,也是一個勁的點着小腦袋,烏溜溜的黑眼珠眨巴眨巴得瞧着金羿。
牛郎原本有些犯難,見一對兒女都這般說了也好再說什麼,拱手道:“牛郎待罪之身,一介凡夫,能結識兄弟實乃萬幸。”
金羿見他放開心來,心中也是老大開懷,看來牛郎在仙界受氣慣了,逢人便說自己是‘待罪之身,一介凡俗’,喝道:“衆生皆平等,何來仙凡分立之說;待罪之身,爲情爲愛,堅貞不渝,你與嫂子的愛情名揚千古,世人皆以爲然,何來待罪之說,牛兄切莫妄自菲薄,要說有罪,這禁慾天條纔是仙界第一大罪!”
他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席話出口說得牛郎驚恐萬狀,急忙做了一個噤聲手勢,不過這樣一來,倒是心中踏實了不少,至少膽敢如此出言不遜,直接抨擊仙界第一天條的仙人,他老牛生平還是第一遭見。
金羿負手而立,遙望天河對望,突然想起一事,道:“天兒,你方纔爲何甘冒被萬馬踐踏的危險所爲何事?”
那天兒也不多話,悄然自懷中拿出一件物什,那物什也不名貴,乃是一隻小巧的撥浪鼓兒,在他瘦小的手中來回晃悠幾下,發出一陣脆耳的鼓聲。
“就爲這個……”金羿有些傻眼,這撥浪鼓雖是精緻,卻也不至於把小命交代上啊。
天兒愛撫得擦拭着小鼓,都囊着嘴兒,道:“這……這……可是孃親親自爲我做的。”他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了母親,嘴兒一撅,竟然哭了起來。
受他情緒感染,他身邊的鵲兒也是抽噎,看得牛郎老淚縱橫,雙眼通紅,鼻聲哼哼。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便在這時,天河彼岸傳來無數鳥鳴聲。金羿猛然擡頭,只見天河對岸飛來無數喜鵲,黑壓壓的一片,煞是壯觀。
牛郎一家三口面露狂喜之色,禁不住齊聲雀躍道:“喜鵲來了,喜鵲來了……”說話這段時間,那些喜鵲習以爲常的結成一排,一眼望去,宛若一座橫跨天河的狹長拱橋。
金羿雖知鵲橋仙,但僅僅只限於民間傳說,今番親眼目睹如此奇觀,也不由張大了嘴巴,一語不發。
牛郎呵呵笑道:“金兄弟,這是仙界的鵲仙,受王母娘娘之命爲我們夫妻搭橋。我們一家四口每年一度的相會之地,便在這鵲橋之上。老弟,老兄要帶孩兒們去見我妻子了,咱們以後再聊。”
他也不等金羿回話,徑直拉着一對兒女奔向那鵲橋之上。
黑壓壓的鵲橋陡然彩光並耀,化爲一道七彩虹橋,橋下奔騰不息的天河水,變得柔順至極,水波不興,一如懸鏡。平靜的天河水面,反射着七彩的光芒,將方圓數裡的氤氳仙霧渲染得五光琉璃,奪目炫眼。
眼見牛郎一家三口已行至鵲橋之上,腳底升起一朵白色祥雲,徐徐迎面而來的另外一朵祥雲。但見那祥雲之上,端立着一位仙女,穿着打扮與凡間普通村婦相差無幾,身段婀娜,肌膚勝雪,眉若春山,目似春水,雖着一身粗布麻衣,卻掩飾不住她仙界皇親高貴的氣質。
兩朵仙雲急速靠攏,雲朵之上的兩小歡呼起來,招手大叫:“孃親,孃親……”
那仙女淚眼婆娑,全力駕雲翩然而至,伸開玉臂,將這對骨肉攬入懷中,一邊愛撫起孩兒,一邊擡起頭來,望着牛郎,嬌喚道:“朗哥……”
“織妹……”牛郎柔聲應道,俯身下去將愛妻及兒女一併抱在懷中,一家人無聲溫存起來。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