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浪子著
貞觀十三年,八月十五日,午時。
秋日的驕陽,照樣地火辣,刺眼的陽光,無情的撒下,整個長安城一片悶熱。
陣陣秋風吹過,給悶熱中的人們帶來些許涼意,真想此生永隨風去,不再承受這凡俗諸多煎熬。
今天註定不會是平凡的一天。
長安南門—朱雀門。
五千名御林軍士兵整齊劃一排列兩行,一動不動,手執長槍,面色肅然,綿延成兩條五里之長的長蛇。
御林軍外側是成千上萬的長安百姓,夾道等候,但見他們無一不是汗流浹背,面色嚴肅,目光不時地看向城內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人。
“滴答”、“滴答”,一陣緩慢的馬蹄聲自長安城內傳出。
御林軍齊齊轉身,跪拜在地,口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羿神君,萬歲,萬歲,萬萬歲;玄奘法師金安!”
百姓見此,當知是太宗皇帝駕臨,自然也是跟着下跪,高呼不已,兩股呼聲,摻和一起,震天動地,路邊樹葉,簌簌掉下,氣勢磅礴,好不威風。
“衆位平身!”,太宗皇帝爽朗的聲音傳來,太宗皇帝、金羿、玄奘三人騎在白色漢血寶馬之上,太宗當先前行,金羿、玄奘緊隨其後,文武百官,緊跟在後,一千金甲衛士前後拱衛,除去那功勳蓋世的開國元老,其餘皆是赤足相隨,這可苦了那些平素享受慣了的大臣,哀聲不斷。
“謝陛下!”,御林軍、百姓齊齊謝過起身,掛起一道道回聲。
當下太宗一干人出得城來,看了看天氣,太宗道:“御弟,此番前往天竺佛國,路途十萬八千餘里,兇險重重,妖魔橫行,若是不行,就不用去了,回來吧。”
“陛下,小僧立誓要爲大唐求回三藏真經,怎可半路折回。前路就算是阿鼻地獄,玄奘也是要走過去。”玄奘雙手合什,決心一定。
太宗見此,也不多勸,當下翻身下得馬來,脫去腳上龍紋軟鞋,赫然也是赤腳,隨手拉起玄奘馬繮,大步向前踏去。
玄奘見此大驚,羣臣、鄉親、兵士也無不動容,這一國之君親自爲玄奘赤足牽馬,心中敬佩更甚沒,原本的哎聲,倏然安靜。
“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玄奘急欲從馬上翻下,接連出言阻止太宗所爲。
“玄奘法師,你就遵從陛下之意吧。你爲大唐,不畏前途艱險,妖魔叢生,立誓取經,所受之苦,罄南山之竹難書,陛下此爲也是出於心中對你的感激,你就別拒絕陛下之意了。”金羿下得馬來,扶助玄奘出言相勸。
“金羿前輩,這怎麼成……”玄奘仍是一片過意不去。
“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金羿也。”太宗拂了一下顎下兩寸美須,欣然笑道。和金羿一併轉頭跨步而去,不再理會玄奘。
十里亭,是長安城南十里官道之旁的一座小亭,亭角頹廢,柱樑色失。
秋風吹兮衣輕揚,十里亭兮小乘涼;臨行淚兮眼迷茫,送別人兮憶君王。
十里亭內,一名身着華麗的中年女子,佇望長安方向,身後兩名男子也是如他一般,其中一名男子身着錦繡胡服,滿上上下珠光寶氣,剎是耀眼,另外那男子,一身官服打扮,緋色圓領袍,頭裹璞頭,腳穿長腰靴,腰上一條金色革帶,同樣也是赤着腳丫子,這兩人正是那殷嘯天與上官琦雲。
“大妹,方纔下人來報,玄奘侄子就快來了。”殷嘯天看了一眼這多難的堂妹,心中也有點不是滋味,整整十八年來,骨肉分離,受盡了那賊子的虐待,好不容易母子團聚,卻又要分離。
再說那西去之路,兇險重重,做爲她母親,能不擔心嗎?
“殷大哥、殷大姐,你們快看他們來了。”上官琦雲指着那前面官道,提醒兩人道。
三人望去,只見送行的隊伍向着十里亭而來,有兵士、有百官、有長安鄉親,綿延成十餘里長的送行隊伍。
“快看,陛下親自爲玄奘法師牽馬!”上官琦雲似乎見到不可想象的事情一般,大聲驚呼。
“果然是陛下!”殷溫嬌、殷嘯天齊聲道。
隊伍慢慢靠近這十里亭,只見太宗皇帝當先牽馬,赤足而行。帝王萬金之軀,嬌貴無比,這赤足行來,十里官道,也是讓太宗受敬了苦頭,腳底皮已然磨穿,每走一步,微微撒下一塊血印。
玄奘、羣臣、御醫都競相勸慰,叫他上馬而行,但帝王就是不依,堅決要爲玄奘牽馬十里。
白馬之上,玄奘急是不安,但君意如此,自己也無奈何,只得任其牽馬,赤足。
“小民殷溫嬌、殷嘯天,參加太宗皇帝陛下!”殷溫嬌、殷嘯天齊齊拜倒。
“微臣上官琦雲,參加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上官琦雲合身拜倒,口呼萬歲。
“三位請起!”太宗皇帝將手中馬繮,遞於身邊金甲衛士,伸出雙手將殷溫嬌扶起。
金羿、殷嘯天、上官琦雲三人相見,均是一喜,彼此點頭算是招呼,畢竟這個時候不是歡聚的時候。
玄奘翻身下得馬來,快步走到殷溫嬌、殷嘯天兩人身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我兒何許如此?”殷溫嬌伸手護住玄奘,想將他扶起。
“母親、舅舅請受玄奘三拜,切莫阻我。”當下也不去管殷溫嬌的雙手,俯身磕頭而下。
“咚”、“咚”、“咚”,三記響頭重重敲下,次次皆是撞在那堅硬的官道石板之上,聲聲入耳。
那三聲實實在在地叩頭之聲,如三把利錐撞入殷溫嬌的心中,自己的孩子已經不再只是自己骨肉那麼簡單了,他是大唐萬人敬仰的護國法師。
他捨棄紅塵萬千事,一心只向菩提門。當初與自己母子團圓,也曾多番勸他還俗,爲陳家延續香火,但是玄奘卻只是一心向佛,此心不改。
如今自己這孩兒見識了俗世諸多苦難,立誓去西方天竺佛國求取三藏真經,已此渡化世間萬惡,洗滌蒼生凡心,如此弘願,作爲母親的自己,又豈能阻礙她啦。
“母親、舅舅大人在上,請恕玄奘不孝,暫時不能侍奉您們,外公年事已高,還得麻煩二位老人家照顧,玄奘實在是又愧亡父。”玄奘匍匐在地,聲音哽咽的說完這些,擡起頭來,赫然額頭之皮已然被石板敲破,鮮紅一片,微微滲出幾縷血絲。
殷溫嬌見此,心下大痛,但還是極力任住,伸出一雙玉臂,雙臂因激動而略微顫抖,艱難的將玄奘從官道之上扶起。
“我兒,此去西方天竺佛國,爲我大唐求取真經,你能擔此大任,是乃祖上之德也,切莫掛念爲娘,你快去快回。”殷溫嬌顫聲訓道。
“母親放心,孩兒行的,此去天竺佛國佛國,三年便回,母親務須掛念。”
殷溫嬌微微點頭,自殷嘯天手中接過一袋包裹,遞與玄奘,道:“我兒,你是佛門之人,四大皆空,爲娘也不知道該爲你籌備什麼,這包裹裡有三套僧衣乃是爲娘這幾日熬夜爲你所縫製的,希望這僧衣能爲我兒遮雨禦寒,防風擋霧。”
“孩兒……,謝過母親!”玄奘聲音業已哽塞,眼中已然有奪眶而出的趨勢。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御弟此去天竺佛國可曾有雅號?”太宗皇帝出言問道。
“貧僧乃是一介出家之人,不曾有雅號?”玄奘回神,合什答覆太宗。
“哦,那日菩薩說,天竺佛國有真經三藏。御弟可指經取號,號作三藏怎樣?況且御帝乃我當朝國師,有此雅號,顯我大唐聲威。”太宗皇帝道。
玄奘躬身謝道:“如此,玄奘謝過陛下賜號!”
太宗右手一揮,只見一名太監端着一盤,盤上平放一隻黃金酒壺、三把玉盞,絲絲酒香飄出,傳入衆人鼻中,濃濃酒香當是美酒無疑。
太宗掌起那黃金酒壺,一一斟滿三盞,道:“來!金羿兄弟,今朝與寡人一道,爲御弟餞行,祝願御弟早日迴歸我大唐。”
“好!”金羿大步跨上,與太宗一道,端起玉盞,但見那玄奘遲遲不動。
“陛下,金前輩,酒乃僧家頭一戒,貧僧自爲人起,不會飲酒。”玄奘嘆道。
“御弟,此酒乃是素酒佳釀,只飲此一杯,以盡朕與金兄弟奉餞之意;再說只要心中有佛,那便是真,何必完全居於這些個清規戒律。”太宗誠然道,金羿點頭讚賞。
如此一來,玄奘再也不號推受,掌過玉盞,方待要飲,但見金羿低頭,用兩指與地上,夾起一撮塵土,彈入三人酒中。
太宗,玄奘不明其意,茫然看向金羿,不似明白。
金羿微微一笑,道:“玄奘法師,此去天竺佛國,三年能回?”
玄奘一頓,微微點頭,道:“三年能回!”
金羿道:“三年乃是一路平安,不受險阻方可,昨夜守成卦師,專程爲你算了一卦,卦像顯示,你若能回,當是九載之後。”
太宗問道:“這與兄弟捻土入杯何干?”
金羿看了看玄奘,再看看太宗,嘆道:“日久年深,山遙路遠,法師可進此酒,一則是希望法師儘早回長安,看望君王及親人;二則希望法師能抵住誘惑,寧戀本鄉一捻土,莫愛他鄉萬兩金;三則是希望法師取回真經,渡化世界萬惡,以解世人諸般疾苦!”
太宗、玄奘聽此,恍然大悟,欣然與太宗、金羿二人一飲而盡。
酒罷言收,整理行李,接過金羿相贈的九葉金丹,貼身藏好,收好取經文碟,紫金鉢盂,蓋好通行寶印章,俯身向送行的衆人叩禮道謝,含淚道別母親及親友,與兩從行的兩名行者,一併翻身上馬,遠去!
馬行三步一回頭,離鄉遊子誓不留;十里亭前人翹首,幾何年後會君侯。
“我兒……”,殷溫嬌目送玄奘遠去,本已堵滿眼眶的淚水,如決堤春洪,奔騰而下,‘唰唰’而落,剎那之間,梨花帶雨,香喉潤溼。
彷彿感受母親心中的不捨,玄奘勒緊馬頭,回頭一探,道:“孃親,切勿掛念孩兒,免得傷了身子。”頓了一頓,玄奘繼續說道:“金羿神君,你對我玄奘的恩情,玄奘畢生不忘,他朝若有機會,玄奘定然報答你老!”說完,連夾三下馬肚,漢血寶馬奮力狂奔,片刻便已消失在衆人視線之中。
“呃……”,金羿微微一楞,似乎沒想到玄奘臨走之前,還記掛着自己對他的恩情,還說要報恩自己,看來這和尚不錯,知恩不忘報。
卻不知,這玄奘今日之語,卻是真個實現,這是後話權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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