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牙齒磕在了一起,“咯咯”作響。閉緊嘴,還是無法控制。他想掀開白牀單。然而,這薄薄的布料怎麼這麼滑?幾次都沒抓住。
他猛地跳下牀,被牀單絆倒,跌在了地上。他狼狽的,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光腳踩在地上,感覺地面滑膩,粘溼,像死人身上的氣息。
隔着層層的病牀,門在很遠的盡頭,他衝了過去。一排排的擔架上,死去的人們,在白牀單下安息,等着進冰庫。偌大的太平間裡,只有慌亂的腳步聲,和突突的心跳聲。
他甚至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在夢中。
緊閉的大門,終於被打開。強烈的夕陽光線,讓他不由眯縫起眼。
他衝了出去,甩脫這背後令人壓抑作嘔的氛圍。
幸好,這一路沒碰上什麼人。只有一個清潔工,用掃帚掃着地面的落葉。瞥了他一眼後,又繼續埋頭打掃,分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直到跑不動,他才停下來,靠在花臺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就在這時,又是那首熟悉的《神秘花園》。
他才發現,自己上身雖穿着白衣服,下身卻還穿着那條西褲。電話就放在西褲的兜裡。
方纔,就是這個電話將他喚醒的,否則,他不知道會睡到何時。
當一切不那麼緊張之後,他纔有空去想,誰這麼無聊,這樣捉弄自己。
這真的是生平遇到的最荒唐的事情。
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那個女人,真的是家屬嗎?那樣的體溫和眼神,還有自己的無法動彈,是真實還是幻覺?
身上沒有傷痕,顯然,對方只想把他藏在太平間。然後呢,會怎樣?
他晃了晃頭,向停車場走去。
明天,去報警吧。
他脫下病服,飛快的拋進垃圾桶裡。幸好,車鑰匙在褲兜裡。而車上,有備用的衣服。
把車開出醫院,看到大街上熟悉的行人,熟悉的商鋪時,朱蕭才感覺回到了人間一般。
此刻,他纔有空看那個救了他一命的電話。
這是爺爺的電話。他打了過去。
“明天是你生日,今晚回家一趟。”
沒等朱簫說話,老頭又補充:“不要走高速。”
朱簫纔剛張開嘴,電話裡就只有嘟嘟聲了。
朱簫無奈的看着電話。
不走高速,難道走那泥濘的小路?爺爺是不是老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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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上高速時,天已晚。
霧氣暈染開來,周圍一片悽迷。路兩旁的植被、欄杆,都隱在了霧氣裡,朦朧似幻。
走了許久,朱簫終於發覺了極詭異的現象——一路過來,居然一輛車都沒見到,只有他的車,孤零零的行駛。
他心裡一陣發毛,油門踩到盡頭,車飛一般向前馳去。
一個藍色的路標閃過,是朱蕭認識的。
就快到了。朱蕭纔剛剛放下心來,又猛地提起。
路的前方,忽然出現了一條灰暗的影子,隱約看出是個女人,有長長的頭髮。
再也沒料到,連車都沒的高速路上,會出現這樣一個人。而他由於一直緊繃着神經,油門沒鬆過,車速如此之快,根本來不及剎住。
他腳猛地用力踩在剎車上。
“叱”一聲長響,車以極快的速度,往前滑了很長的距離,那影子消失在了車底。
手握着方向盤,朱蕭感覺掌心早已一片濡溼,心頭也突突的跳得厲害。
躊躇良久,他終於打開門,走下車。心裡做好了準備。
但是,沒有。什麼都沒。不要說人了,車輪上,車身上,一滴血也無。路上也毫無異樣。
朱蕭想起剛纔影子消失在車下時,沒有任何阻力。難道,那人不是實體?
夜晚的風,自空蕩蕩的路面上刮過,撲在朱簫身上。他的寒顫還沒過,忽然又是一陣驚恐。因爲,他感覺到了一道視線——如果這算得上人的視線的話。
他猛的轉過身,就看見了路邊的身影。
那身影披着件斗篷般的黑衣,風帽遮住了頭和臉,無聲無息,幽靈般站在燈下。
渾身寒毛直豎了起來,他吞了吞口水,問:“你,你是誰?”
那身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就在朱蕭以爲她不會說話時,卻聽到低沉空蕩的聲音:“朱醫生,下午,你爲什麼不等我呢?”
轟,血液直往腦子裡衝。
是的,這一字一句拉長的語調——下午遇到的那個貴婦!
“你,你……”由於恐懼,朱蕭發不出任何聲音。他一步步倒退着,向車靠攏。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