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侍女,王府的都是紅衣青裙挑金花,上官府陪嫁過來的則都是豆青裳緋紅挑金團花裙,所以一眼即知,趙樸真婚禮上混了沒多久便被阮姑姑叫去傳話當差,等忙完路過主院的時候正看到藍箏和丁香、連文桐等幾個都從裡頭退了出來,趙樸真不由有些奇怪,輕聲笑道:“怎的就出來了,王爺不要伺候?”若是從前王爺沒失明的時候,他好安靜,身邊伺候人少,然而如今王爺眼睛不方便,身邊可是離不了人。
文桐只是尷尬的微笑,躬身後輕聲告了退先走了。藍箏撇了撇嘴:“那邊王媽媽說王妃害羞,不習慣外人服侍,阮媽媽也聽她們的,便讓我們都出來了,王爺喝了不少酒,沒個身邊人服侍,怎麼行?這就是下馬威,給咱們做規矩呢。”
丁香笑了笑,輕聲道:“王妃年紀輕,面上也抹不開,王爺也寬了衣洗過了,哪裡還有什麼差使,再說王妃身邊也有不少侍女,我看她們進退有度,法度森嚴的,看着是有規矩的,自然會照顧好王爺,藍姐姐也不必太憂心了。”
藍箏冷哼了聲,有些刻薄道:“王爺好性兒,都由着她們擺佈罷了,明明前邊都喝了那麼多酒,還非要給王爺也要喝什麼交杯酒,出來的時候看王爺都有些喘,我看朱碧那丫頭,伶牙俐齒得很,怕這就不是王妃的意思,倒是她想着上位,排擠咱們這邊的人,你看連她們那個媵妾也都還在那裡杵着呢,一看就呆呆的什麼都不會做,我倒不信王妃夠大度,洞房之夜也要媵妾陪着。”
丁香微微有些尷尬,又輕聲說了幾句話,藍箏再不滿,也只能忿忿的去了。
趙樸真送走她們,心裡疑竇卻越來越濃,上官萍……明明是葵水來了,爲何還在新房內服侍?難道是上官小姐果然完全不忌諱?爲什麼要斥退王爺這邊的所有侍婢內侍?王爺不管怎麼說也是皇子,眼睛還不方便,王妃才嫁進來,新婚之夜就要把王爺身邊的人都隔開,這不合常理。
她咬了咬脣,轉過了主院內的角門,角門看守的小內侍自然是認得趙樸真的,並不知道里頭將王爺身邊人都打發出來了,只是笑道:“姐姐怎麼這時候纔來?可是有什麼着急差使?”說着也不問,便給趙樸真開了角門,趙樸真笑着順手賞了那小內侍一個小荷包碎銀,熟門熟路地走入了內院內。
花木蔥蘢,趙樸真走的是後花園這兒,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只知道有些擔心王爺,她安慰自己只要進去看看王爺沒事就好,自己反正已經要出去了,只說不知道王妃打發人,隨便找個藉口,王爺自然也會護着自己,王妃也不見得要問罪自己。
才走進後花園一叢花樹後,便聽到上官筠身邊的王媽媽在說話:“你怎麼走到這兒來了?還不進去伺候?怎的這個時候瞎走,聽朱碧說下午你也有一段時間不知道去哪裡躲懶去了,嚇得她四處找你,這王府人生地不熟的,你瞎走什麼?趕緊回房裡去。”
細細的聲音想起,卻赫然正是上官萍:“媽媽,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許是今日吃了些冰,是否……今夜就先不侍寢了……”
王媽媽聲音微微提高:“開什麼玩笑!這是你任性的時候嗎?王爺已在裡頭寬了衣服了,這會子酒性正發作了,你立刻進去侍寢!”
上官萍聲音微微顫抖:“可是……媽媽,我怕,怕被王爺發現了,若是問罪於我怎麼辦,聽說宮裡動不動就要打死人的……”
“你怕什麼?天塌下來有上官家擔着呢!王爺眼睛看不見,只要你不說話,怎麼會認出來?更何況他喝了酒,身邊人也全都打發掉了,不會發現的。你到底是怎麼了?之前都說得好好的,如今變卦是怎麼了?”王媽媽聲音嚴厲起來。
上官萍幾乎要哭出來了:“媽媽,我……我也怕痛……我也怕生孩子……能不能讓別的姐姐先服侍王爺……”王媽媽怒喝:“瞎說什麼!別人可不姓上官!”上官萍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抽泣聲響起,竟是哭起來了,王媽媽氣得沒辦法:“來之前給你說得好好的了,不行你一會兒也喝點酒,沒事兒的,一會兒就好!”
上官萍只是哭着不說話,王媽媽似乎壓下性子,放軟了口吻:“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你倒要把這福氣往外推?你想想你娘,她辛苦這麼多年,纔有這麼幾日好日子過,你若是辦砸了事兒,你娘那邊會怎麼樣?你好好服侍王爺,將來無論生下來是男是女,都是你的福氣,一個側妃的頭銜是少不掉的,王妃也拿你當親妹妹疼,王爺面前又有體面,你怕什麼?”
上官萍低聲道:“大姐姐爲什麼就不肯服侍王爺呢。”
王媽媽有些不耐煩道:“你大姐姐身子有些弱,暫時不想要孩子,你好好的服侍王爺,將來你的福氣大着呢!快點,時候不早了,你是自己進去,還是我叫朱碧她們過來拉你進去?到時候可就沒什麼主子體面了!你可想清楚了!”她聲音已經急促起來,上官萍遲疑了一會兒道:“我……我也是第一次,媽媽姐姐們,若是答應不在旁邊看,我便進去。”
王媽媽看她終於鬆動了,鬆了一口氣道:“沒有我們替你一旁提點,你會服侍王爺嗎?王爺雖然迷迷糊糊的,但那事兒做沒做男人可是清楚的,你別亂動歪腦筋想着糊弄過去!到時候王爺問罪,就是小姐也保不住你!”
上官萍彷彿被嚇住了一般,低聲囁嚅道:“我省得,媽媽之前教過我的,我會的,就是這事兒好生羞人,若是有人在一旁看……我,我做不了。”
王媽媽看了看時候,推她道:“好吧!服了你這個小祖宗了,到時候記得把喜帕拿出來給我驗,可別在給咱們添麻煩了,知道把王爺身邊的人支走有多麻煩嗎,要不是王爺好性兒……”兩人輕聲地嘀咕着走了,站在花木後的趙樸真卻彷彿冰水從頭上淋下來一般,整個人都呆住了。
竟然,竟然欺王爺至此!
她整個人都氣懵了,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氣得連手都在發抖,上官筠,洞房之夜,竟然讓媵妾冒充自己陪侍王爺!
她不是欺負王爺失明……她是根本不喜歡王爺!
若是真心喜愛,如何能忍受其他人近自己愛人的身?
就在一個時辰前,她站在喜堂外,眼睜睜地看着她和王爺拜堂成親,忍受着萬針扎心的嫉妒和刺痛,斬斷自己對王爺的所有依戀和孺慕,以爲能見到王爺從此以後幸福美滿。
然而短短一個時辰後,她就見到了如此齒冷的一幕!
上官筠……如何能這般欺負王爺?就算不愛……就算不愛,也不該如此……
她兩眼甚至都微微有些發黑,過了一會兒才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想着至少要到王爺跟前去,撞破這樁事!讓王爺不被她所欺辱!
王府她再熟悉不過,洞房的內院是她親手佈置的,更是熟悉萬分,她輕悄地走上去,這事兒肯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上官筠身邊的侍女,果然也都打發出去了,按她猜想,上官筠必是就在洞房旁邊的暖閣裡歇着,等上官萍侍寢後,纔好換人進去瞞天過海。果然,她站在柱子後,看着王媽媽在洞房的門前站着,聽了一會兒,轉身先往旁邊隔壁門走去,想來是去給上官筠報告,趁着這一轉身的功夫,她側身輕輕推門,閃入了門內。
屋裡一陣柔靡而奇特的香味瀰漫着,她一口吸入,就已感覺到了心跳加快,耳根發熱,神智甚至微微盪漾恍惚,這是什麼古怪香?原本她想進門看到上官萍,就要在王爺面前喊破此事,然而房內的景象卻讓她一怔,只見上官萍背對門口,衣服半褪,露出了瘦弱的肩膀,牀上王爺卻躺着,有喘息聲和微微的呻吟聲……卻不似神智清明的樣子。
她們到底把王爺怎麼了?這是下藥還是迷香?一股憤怒衝上了趙樸真的心頭,她握緊了衣袖,卻觸摸到手腕上的手鐲,那是當年應夫人贈她防身的手鐲。
上官萍已在牀前跪下,伸手去揭牀上躺着的王爺的被子,她已不能思考太多,幾步走上前,伸手一按,已是將手鐲上的珠子撥動,細如牛毛的吹箭射出,射在毫無防備的上官萍裸露的肩膀上,她毫無所覺地倒下了,趙樸真幾步搶上前,揭開幔帳去看王爺。
李知珉躺在牀上,臉上脖子盡皆是不正常的通紅,額頭上全是汗,頭髮散開着,已經被汗浸溼,平日裡冷靜理智的臉,如今卻彷彿生病一般神智盡失,趙樸真淚凝於睫,低低叫了聲:“王爺。”
是酒裡給王爺下了藥嗎?王爺身子調養了這些日子纔好,這藥,會傷身嗎?
趙樸真淚水滾落下來,上前要替李知珉穿上衣服,然而李知珉卻忽然按住她的手……鋪天蓋地的香味和這莫名其妙的昏暗場景讓她整個人都恍惚了,輕聲又喚了句:“王爺,您認得我嗎?”
王爺的臉低下來,睫毛幾乎要觸到她,呼吸交錯,他終於兇狠地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