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行頹然的靠坐在浴池裡,許是心中太難受,索性將身體一低,撲的一聲,腦袋也浸到了冒着氤氳白霧的浴池裡面。
刑風站在上面,等了百來個數,還是不見他浮出水面,也沒有見到任何水泡,不由有些擔憂,出聲打破沉寂道:“王爺,您泡久了,起身吧,不然該頭暈了。而且,現下實在夜深……”
‘譁’的一聲水流作響,將刑風的話止住。周天行倏忽站起,水花四濺,冷冷一笑,銳利的視線宛如捕獵的黑豹盯着刑風,道:“阿風,你真是好伎倆!爲了那個屢屢欺騙本王的婦人,你真是什麼說辭都想得出來!”
刑風知道自己的伎倆瞞不過他,也不辯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叩拜道:“風知錯,願受責罰!”
“責罰?知錯?你倒是說說看,你都做錯了些什麼?”
“風錯處衆多!”刑風真是不善言辭,知道錯了便老實認,連點辯駁的話也沒有。
周天行冷哼一聲,道:“你倒是明白!錯處衆多?確實錯處衆多!那個婦人腳底的紅痣都是她自己點上去的吧?倒也是難爲你,明明是個不善言辭的人,竟然能從容的在本王面前撒謊,說什麼她是頑皮性子,說什麼她天生有兩顆紅痣!哼!當本王是傻子嗎?”
“王爺,在風的心目中,王爺是決定聰慧之人!風如此做,不過是爲了王爺,絕沒有半點戲耍王爺的心!”
“爲了本王?好個爲了本王!本王倒是要聽聽看,你憑什麼將欺主之舉說成忠義之事!”
“王爺,風不敢爲自己辯解!風只是以爲,阿嶺雖然有錯,卻到底是個婦人,她所作所爲不過是爲了在府中謀得一席之地,日後長長久久陪伴王爺!雖然她有錯,但是錯不至死。若是風剛纔不那般說,只怕王爺盛怒之下,定會將她處死!日後,王爺怒氣消了,怕也是會後悔的!”
周天行不語,沉吟片刻,口氣不若剛纔那般冷然,幽幽問:“何以見得本王殺了她會後悔?”
“阿嶺,雖然不似名門淑媛,行事言談多有偏頗,卻能帶給周圍人真實的喜悅!風以爲,王爺久未開懷一笑,唯對着阿嶺與阿嶺相處之時……纔可無憂無慮!”
聞言,周天行頷,道:“你說得不錯,這個婦人雖然德行不能稱爲典範,言談也不可做楷模,出生更是鄙野,卻的的確確能讓衆人開懷!”
刑風此時不再接話,他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氣,也知道上位者的底線,有些東西點到爲止,若是一味的妄自揣測上意,只會弄巧成拙。
周天行長嘆一聲,又道:“今日之事,她欺騙於本王固然可惡,可也是因爲本王太過心急而失了冷靜,所以纔會讓她有了可趁之機!”
“王爺……”
“你放心吧,本王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她雖然不是何語,卻也有她可取之處,本王不會取她性命!”
“王爺是仁義丈夫!”
“哼!你也不必奉承本王!她雖然死罪能免,但是膽子實在太大,什麼都敢拿來欺騙,若是不給一些教訓怕是以後會成大患!明日起,便讓她在府裡做夜香郎吧!”
刑風一雙虎目圓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夜香郎,那是卑*的男子纔會做的事情,蕭予綾是個柔弱的婦人,且還是王爺的婦人,若是做了夜香郎,以後如何在王爺衆多妻妾之中立足?
思及此,他忙說道:“王爺,還請三思!”
“怎麼?難道讓她做夜香郎委屈了她?”
“若她是個普通婦人,王爺如此懲罰自是妥當!可她、她是王爺的婦人,如果現下做了夜香郎,以後王爺即便許她爲側妃,她也怕是會被衆人恥笑……”
周天行不耐,提到這個他就生氣,說什麼她是他的婦人,和他有過露水姻緣,全都是謊言!要不是他身爲上位者,不能讓人知道曾經被她偷了衣服而幾近裸奔,最後還狼狽的偷了貧民的常服遮體,他早就戳破她的謊話了!
思及此,他怒道:“聽着,她不是本王的婦人,你以後也莫要再說這話!”
刑風真正是瞠目結舌,王爺在他心中一貫是個敢作敢當的丈夫,爲何得了阿嶺的身體,給了阿嶺蟠龍玉配做信物,卻說出如此薄情寡義之話?
刑風,素來是個忠厚誠實的人,加之這個時代,倡導大仁大義,賢士或者下臣更是以敢於直諫爲美德。此事,王爺做得不對,他縱使犯上也要說上一說。
只見他雙手撐在地上,緩緩一拜,頭磕在地上並不直起來,徐徐說道:“王爺,雖然大丈夫當以家國之事爲重。但,也不可薄情寡義!阿嶺雖然不是大家子,可看她的談吐,也應該是得到過賢士指點,是個懂得禮義廉恥的婦人,是個清清白白的婦人!而王爺,既然得了她的身體,怎麼能如此說出話來?若是讓旁人知道,旁人會如何說?”
說到這裡,刑風委頓,依舊不直起身體,繼續道:“旁人會說,如此丈夫,連對一個婦人的責任也擔負不起,又如何能擔負起諸位賢士,擔負起天下蒼生?”
“你……”周天行是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半響,無力的說:“本王並非是沒有擔當的丈夫,只是……她和本王,確實沒有過肌膚之親!”
刑風擡看他,雙眼寫滿了懷疑,脫口問道:“既然王爺和她未有肌膚之親,爲何會將蟠龍玉配賜予她?”
周天行打心裡生出了深深的挫敗感,他怎麼可能說出口,之所以蟠龍玉配會在她的身上,是因爲他被她偷光了衣袍!
見他啞口無言,刑風只當他是默認,忙又道:“王爺,阿嶺其實不是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先前,風曾言若是在王府衆人面前展示玉佩,王爺定能給她安定的生活!可她說,她是重情的女子,需要看看王爺是不是能託付的良人!如今,她爲了留在王爺身邊而撒下這彌天大謊,只能說明,她心儀於王爺!”
刑風的話,全半段完全是自以爲是的推測,周天行嗤之以鼻。倒是最後一句,確確實實的取悅到了他,他先前的鬱結稍微散去,道:“好了,此事本王心裡有數!若她真是能幹的婦人,即便做了夜香郎,也應該想到脫身的法子!你,勿須多言!”
刑風啞然。
蕭予綾回到西院將溼衣換下,穿戴整齊後走向迎旭院,剛到院門口,卻被王虎截下。
王虎板着面孔,遞給她一身衣服,冷冷道:“王爺有令,從今日起,你不用到再到院中侍候!”
“那我……”
不等她問完,王虎已然做了一個嫌惡的表情,朗聲說:“府中的夜香郎人手一直不夠,如今,你運氣來了,王爺特別恩准你倒夜香!每天都守夜的苦差事,要輪到別人了!”
蕭予綾氣結,尤其是對上王虎又大又粗的鼻孔,當真是牆倒衆人推,她平時在周天行身邊侍候,大家對她都很客氣,包括眼前的王虎。如今,纔剛被換下來,就要看他人的臉色!
她握了握拳頭,再握了握拳頭,然後鬆開,笑靨如花的說道:“如此,請阿虎代我向王爺謝恩。就說嶺近來休憩不好,這纔剛剛想要厚顏賴牀幾日,王爺便給了我一個閒差,如此恩典,嶺一生難忘!”
說完,也不看王虎不可置信的表情,優雅拿着手中夜香郎的衣服,轉身離去。
……
周天行的房內,他睡在牀榻上,聽着外間王虎的稟告,不禁問道:“她真的笑靨如花?”
“是的,不但如此,她還讓屬下代她向王爺謝恩!”
“謝恩?”
“她說她近來侍奉王爺休息不好,本是爲難要如何開口向王爺訴說,卻不想,王爺成全了她,她一定會一生都感激不盡!”
“哼!”周天行面孔冷下來,同樣是失落,同樣是被人鄙夷,緣何這個婦人就能如此從容,緣何這個婦人就能笑靨如花?
今天,他要尋的何語成了一場泡影,她要做的夫人也全然不能,都是求之不得,緣何他落落寡歡,她卻笑靨依舊?
難道說,真像她所說的那樣,盡她之力,所以她已無悔?
外間候着的王虎久久不聞他的回答,小心道:“王爺,此人十分可恨!但不過是個小兒,若是惹了王爺不快,王爺直接命人狠狠打一頓就是!再不濟,將她殺了也可!”
周天行蹙眉,即便是得知她假冒何語,他也沒有起過殺機,殺一個婦人,不是大丈夫所爲!要是真的礙了他的眼,將人攆出王府就是。
但,不管怎麼處置她,都是他的決定!
“此事,不須你過問!”
察覺到主子的不悅,王虎不敢再言此事,又接着問道:“那今夜……安排誰來守夜?”
周天行嗤笑,答:“若不是當初爲了教訓那個……”
說到此,他的話鋒一轉,冷然說:“本王最恨妄自揣測上意之人!”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本王累了,你退下吧!”
“是!”
王虎答應着,緩緩退出,走到院中,風徐徐吹來,渾身都是冷汗。這個蕭宇嶺,到底是什麼來頭,爲何王爺對她總有些特別之處。
不說別的,就說王爺三年來養成的習慣,入睡之後,十步之內不能有人靠近,別說是守夜的隨侍,就是暖牀的婦人也沒有過。
爲何,王爺會忽然破例讓她做了個守夜的隨侍,還特意爲她在外間加了一處牀榻。
難道,王爺也學着當今的聖上,有了龍陽之好?
龍陽之好!想到這裡,王虎冒出一身冷汗,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也不知道蕭宇嶺犯了什麼錯,王爺忽然貶了她讓她做個夜香郎,卻不許人打罰,這,難道是小情人間鬧了矛盾?
若果真如此,那他便是做了錯事,不僅多嘴惹得王爺不喜,還給了蕭宇嶺臉色看。日後,在王府豈不是……
不行,他定要找到機會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