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樑子婿後不久,伶雲也回來了,從袖子裡取出十張銀票放在唐子煙的桌上,臉上含笑,“大小姐大概沒有想到,二小姐的那些東西這麼值錢吧!”
唐子煙皺眉,“不是讓你把東西送給張勇嗎?怎麼又拿去賣了?”
“張勇識貨,說這些東西價值連城,怎麼也不肯收,最後就拉到當鋪裡當了,得了八千多兩銀子,可不是一個小數呢!”伶雲還沉浸在那種高興裡,沒有查覺到唐子煙神色間那抹一閃而過的憂慮來,只是淡淡道,“當就當了吧,把這銀票給張勇一些,剩下的交到爹爹那裡,讓他去修建船行!”
“可是大小姐……”伶雲本想把這銀子留下,好修建學堂,這樣的話也能替大小姐分憂了,可是沒想到唐子煙讓她把銀子送到唐耀那裡。
見伶雲還不懂她的意思,唐子煙十分耐心地說,“伶雲,你若把東西送人了,唐子琴來問,我一句話就打發了她;現今你把東西當了,方府和白府的那些人勢必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唐子琴,到時候她又會來興師問罪……”
“啊?那我們怎麼辦?”伶雲沒想到惹了這麼個禍,到是這些銀子有些燙手了。
“所以讓你把銀子送到爹那裡,讓他投進船行的修建裡,到時候就是唐子琴鬧起來,我們也有話堵她的嘴!”唐子煙說完,擡頭看着伶雲,“以後做事聽我的吩咐,自作主張就要惹出許多的麻煩來,知道了嗎?”
“知道了大小姐,伶雲再也不敢了!”伶雲低頭認錯後,聽到唐子煙催促她快去,她只好拿了銀票轉身去唐耀的書房去了。
天氣並不晴朗,已近圓的月亮霧朦朦地升起來,像是穿了件紗衣。
唐子煙深知那元宵燈會是一個鴻門宴,也知道必有人給她擺下重重的陷阱讓她往下跳,可是無論如何她都得去。
許多的事情不是一味的退避就能解決,而那野心勃勃的方以軒牽扯的事情太多,也並非是除去他就能天下太平。
世上本是陰陽平衡,就算沒有方以軒,總有一個人出現會讓朝廷動盪,這就是命和運。
元宵節這日,天氣微陰,街上行人多少有一點喜悅之色。
這一日乃是樑京燈會,雖然因爲國喪不能有紅燈和燈謎熱鬧,但人們還是糊了許多的素色燈籠來到海灣前放燈。
放燈一是爲生者祈福,二是爲死者超渡,不論是哪一方面,都是人人都會去做的。
因爲有皇族的參與,整個燈會顯得更加的肅穆,沒有往日的嘈雜。
皇太后坐在軟轎上並沒有下來,皇上站在一旁,身後有皇后相伴,每個人都是面色沉重,皆在哀悼十六皇子年幼早夭。
看到唐子煙到來,皇太后含淚招手,“原來是唐小姐,快,快來送我的十六一程!”
聽到太后嗚咽,唐子煙心裡微微一涼,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世上最難過之事,再加上這位皇子雖然年幼,卻懂事體貼,深得太后喜歡,也是她晚年一大慰藉。卻不料世事難料,十六皇子成爲了皇權爭鬥的犧牲品,這位太后卻被矇在鼓裡。
“民女唐子煙見過皇太后,皇上,皇后娘娘,麗妃娘娘!”唐子煙伏身行禮,動作規矩,舉止優雅,讓人無可挑剔。
皇后的目光不太善意,而麗妃早就是一臉怒火,唐子煙不理睬這些目光,只轉身走至皇太后的身邊,扶着太后的手低聲道,“太后娘娘,民女早已經說過,十六爺是來報恩的,現今恐怕已成仙了,太后莫要傷了自己的身子!”
“哀家對姑娘的話深信不疑,他聰明伶俐,自然是會成仙的。只是,只是這八年的相伴之情,叫哀家怎麼能輕易忘記!”說罷又珊珊落淚,一旁的唐子煙都感覺到了那種愛子之情,一時心酸。
世上總是最深情之人傷的最傷,最單純之人死的最早,這恐怕就是這個塵世的寫照,也是好人不長命的解釋。
這時候麗妃突然上前,話音裡藏着不善,“既然姑娘說十六皇子成仙了,那不妨就再替十六皇子佔一卦。姑娘深懂占卜術,天上地下無所不知,如今就該爲太后解憂。如果姑娘能讓太后娘娘知道,這十六爺在天上是什麼仙位,那太后自當是放心了,哪裡還會憂傷不止。”
麗妃此話,自然是想戳破唐子煙之前在慈安宮的謊言,她就不信了,這塵世果然有成仙之說。
那廟裡的得道高僧有多少,只聽過圓寂的,還未聽過成仙的。
況且,圓寂也有舍利子,成仙也該有屍骨,總不至於連神帶身都飛上天上去了,任誰也不信呢。
聽此話,唐子煙微微擡眸看了一眼皇后,嘴角微微一動,皇后似乎驚了一下,忙地閃開了眼,“麗妃,今天是燈會,不準胡言亂語擾了太后的心……”
“皇后此話差矣,這怎麼就能擾了太后的心呢,臣覺得,唐姑娘占卜術手段高明,自當應給太后解憂纔對!”張尚書突然側身站出來,袖上還繫着白錦,神色間有幾分沉重,顯然是裝出來的模樣。
這話是針對唐子煙,當然也是在針對唐府。朝堂上的那一道摺子也是他做的好事,只是沒有料到,今天這樣的場合,他竟然會作陪。
正思忖間,突然感覺到側身有一股十分濃重的煞氣逼來,直讓人心生寒意。
唐子煙小心擡眸,突然看到張尚書身後跟着一個僧人模樣的男子,那男子目光陰厲,面含煞氣,而且手中的法杖竟然不是平時常見的那種銅質法杖,竟然是一截白骨模樣。
這張尚書既然與方以軒脫不了干係,那這僧人自然也是方以軒找來的,大概就是這些日子衆人口中所傳,那些神秘的占卜師。
“十六皇子既然已經飛昇,現在再占卜也沒有什麼意義,況且,據人言這占卜是要傷身體的,張尚書難道不知道?”皇后的語氣裡明顯不耐,鳳眸裡點點的冷意,不料那張尚書似乎並不願就此罷休,只是看着唐子煙問道,“不知道唐姑娘是何意?”
這時皇上嘆息一聲道,“麗妃這話也並沒有錯,唐姑娘深諳占卜術,上天入地無所不知,不如就再替十六佔一卦,也讓太后心安,不必勞心思念十六!”
此話一出,皇后立刻轉眸看向了皇上,待看到皇上微微的頷首,一旁的皇后才默不作聲站到了一側。
這時,皇太后含淚看着唐子煙,“唐姑娘,哀家知道這樣太爲難你了,只是哀家真的想知道,這十六到底怎麼樣了?”
唐子煙早就明白,這是張尚書和皇上聯手合演的一場戲了。
這卦根本無解。十六皇子根本不是成仙,而是被當今皇上和皇后聯手害死,皇上只是在試探她到底知道不知道真相,而張尚書則是想讓她此卦一出,必擔一個欺君罔上之罪,而他身後的那個僧人就是可以證明她撒謊的最佳人選。
那日在慈安宮內,是圓印大師幫她圓了這個謊,她才勉強說了過去,現今……
一旁的樑子婿看到深思不語的唐子煙,一時心急,站到人前恭敬道,“皇祖母,您不知道,唐小姐最近身體不適,前些日子因爲占卜過度,竟然生出一縷白髮來,她才十六歲啊!還望祖母疼憐唐小姐,還是不要爲難她罷!”
知道樑子婿在幫她,心裡微微一暖,初春的風拂面而來,竟然感覺到樑子婿那縷擔憂的目光。
“子婿,這些日子,你替這位唐姑娘說的話可不少,朕還聽聞,你與這唐姑娘來往甚密,可有此事?”皇上將話題岔開,直指樑子婿,龍顏中看不出波瀾,但明明有一種嚴厲袒露出來,一旁的太監臉上都微微浮起了笑意。如果唐子煙沒有記錯的話,那太監正是那日在太后宮裡看到了劉公公,那個和皇后一同連手害死十六爺的兇手。
唐子煙眸子裡閃過一絲寒意,想着這筆賬遲早要跟你們算的,只是現在不是時候。
樑子婿被問及此事,忙轉身解釋,“兒臣沒有,幾次跟唐姑娘見面,也是因爲皇祖母要見見唐姑娘,所以子婿才登門拜訪……”
聽到這話,唐子煙微微一笑,看着同樣矇在鼓裡的樑子婿,他哪裡知道,他這位父皇老謀深算,連年僅八歲的親弟弟都不放過,哪裡會有心思關心他的事情。
“哼!”皇上冷哼一聲,並沒有繼續說下去,這時候給了麗妃說話的空隙,“既然皇上和皇太后都說了話,我看唐姑娘還是幫着太后娘娘算算,再怎麼說,皇上和皇太后的話可是皇命……”
唐子煙知道,今天這卦算是死,不算也是死,這就是世上敵人最容易給你出的難題,叫你進不是退不是。
見樑子婿投來焦急的目光,唐子煙微微一笑上前對皇太后道,“這卦,不用算……”
“我看唐姑娘是不敢算!是怕太后娘娘知道你在撒謊,對不對?”麗妃不知死活,繼續針對唐子煙,不依不饒的樣子唐子煙當然知道她所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