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眼看見,尚不能及時反應過來,秋兒不過憑空想象,不但想得分毫不差,反而比他的思維還要迅速。這徒兒當真了不得。
倘若將乾元、艮永、巽從、坤摩四區的箱子都打開看完,老頑童自然能根據箱子裡的東西分辨出他們所在的奇門,只可惜,他們先前在外圍查看的那些箱子裡面雖裝着的都是火藥,右下角亦刻着火粉,卻是分佈在兩個區之內,那麼多箱子連密室內所有箱子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根本讓他分辨不出這八個區。讓他如同火中取栗,拿不出來,卻又不甘心白白放棄,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這般與小島佈局完全一致的密室,便是置身其中,也只是管中窺豹,只要他猜錯一個區的位置,八門的順序就會完全被打亂。這當真是無比陰險歹毒的計謀,不成功便成仁,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手法。老頑童越想越憋屈,一時間更不知該如何回答沐之秋的問話。
以爲老頑童沒有聽明白,沐之秋解釋道:“幹爲馬,坤爲牛,震爲龍,巽爲雞,坎爲豕,離爲雉,艮爲狗,兌爲羊。馬、牛、雞、狗都已佔滿,剩下的只有龍、豕、雉、羊。手臂乃是上肢,若在鳥類身上,亦可稱作翼。”
說到此次,沐之秋猛一停頓,眸中精光畢現,竟驚呼起來:“我知道了,既然是頂天,暗合雙翼,那便是雉無疑,那麼,我們現在所在的應該是離明區!”
蕭逸脣角一彎,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他的小女人啊!他就知道他能想到的她也會想到,甚至,他想不到的,她還是能想到。
秋兒的分析當真天衣無縫,如此,他們先前走過的兩個區無疑就是巽從區和坤摩區,以此類推,很快他們就能把八個區清楚地區分開,那樣,奇門在他們眼中就和普通的門沒什麼兩樣,想找生門不過舉手之勞。這便是蕭逸一直不說話的原因,在他眼裡,將奇門轉化成普通的門本就是件順理成章的事,有了他的秋兒,一切就變成了舉手之勞。
但見沐之秋臉上皆是驚喜,蕭逸緩緩道:“頂天是雉,立地便該是羊,豕乃心,龍是脊樑,自然可比龍脈。離明雉、震東龍、坎生豕、兌金羊,以此類推,秋兒,便不難找到人體軀幹、心臟和腿。”
沐之秋心頭一緊,她的心思,蕭逸竟看得如此透徹麼?他居然知道她想找什麼,知道她要證實什麼。
蕭逸的話音才落,老頑童已撫掌讚道:“對啊!爲師怎地就沒有想到這些?當真後生可畏啊!好一對玲瓏聰慧的金童玉女,現如今都是老夫的徒子徒孫,可不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麼?”
沐之秋不好意思地挪揄道:“師父如此往自己臉上貼金,當真是王婆賣瓜。”
“爲師哪裡是王婆賣瓜,你二人已將奇門遁甲的精髓掌握得如此靈活,便是想一統天下也指日可待,爲師不過藉此揚眉吐氣,心中暢快而已!”
老頑童這話並非吹噓,他們三人查看了一夜,不過纔看了不到兩個區,若是迷陷於這奇門遁甲之中,只怕一輩子在這裡轉悠走不出去也還不自知。先前他已意識到危險逼近,卻始終不得要領,因此纔會表現得煩躁不安。現在理出頭緒,只要他們三個沿着離明區、震東區、坎生豕區和兌金區逐一去查找,一定能驗證秋兒和逸兒的猜測,從而找到出去的法門。
蕭逸和沐之秋也知這密室中的陣法兇險,當下三人不敢大意,索性手拉着手形成一排,更加小心地往下一區查證。
沐之秋的心撲通撲通直條,她知道,答案已經很近了,數十萬只木箱,理不出頭緒就意味着無數種可能,每一個看見的人都會自以爲是地得出不同的答案,每一種答案背後隱藏的都是不一樣的兇險,經過雖不同,結果卻一定是死亡。他們想要找到生門順利出去,就必須驗證猜測,驗證的同時,她卻也在隱隱擔心。
完整的人體是由四肢、軀幹、內臟和頭顱組成,四肢、軀幹和頭顱都找到了,唯獨缺少了頭顱,那些不見蹤影的頭顱會在哪裡?
誰都知道八卦圖陣的中心是“點將臺”,八區外圍由火藥護法,中間分別佈置人體的四肢、軀幹和內臟。“點將臺”,那是核心,是心臟的位置,偏偏心臟卻被擺放在了坎生區,那麼“點將臺”上會是什麼東西?
沐之秋有種隱隱的感覺,玩偶師將她帶到這一片海域絕非偶然,或許,這座小島本來就是玩偶師的最終目的地,玩偶師帶她來到這裡,究竟想幹什麼?
她的身世,孃親的死亡,江晚晴和沐之秋的陷害,以及那個隱藏在靜安王朝深宮之中的幕後黑手,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與這“點將臺”存在着某種聯繫?
沐之秋幾乎已經猜到了“點將臺”上的那些東西爲何會居於正中,卻沒辦法去想象。
倭人想幹什麼?這絕對不僅僅是屠殺那麼簡單,戰爭、屠殺?背後隱藏着怎樣的陰謀和野心勃勃?
腦袋裡有種東西呼之欲出,卻讓她抓不住,下意識地握緊蕭逸和老頑童的手,沐之秋的脈搏都比先前跳動得快了許多。
她的反常立刻引起了蕭逸和老頑童的注意,二人誰也沒有說話,卻將她嬌小的身軀更嚴密地保護在中間。
省去一排排查看的麻煩,三人的速度快了很多,不過一刻,便來到了下一區。
隨便搬下一隻木箱,果然看見右下角刻着“立地”二字,將其打開,與離明區的“頂天”一樣,裡面碼放着一捆一捆幹樹枝般的人腿,若不是腿上還帶着腳,依然會被人第一眼當成燒火棍子。
三人相視一眼,合上箱子。
如此,這一區便是兌金區無疑。
不多做停留,三人繼續向前,依然不說話,心情卻愈發沉重起來。
很快,來到坎生區,與蕭逸說得一模一樣,整排整排的箱子右下角全都刻着“豕心”二字。
豕乃是豬,豕心,豕心,貪婪無厭之心。倭人這是在指誰?屠殺了那麼多人,暗藏瞭如此多的火藥,意圖毀滅四海八荒內所有的國家,怎地還有臉說他人是豬,譏諷他人之心乃是豕心?
老頑童冷笑道:“倭人的老祖宗當真有自知之明,早在幾百年前就預言自己是豬,果不其然,這等貪得無厭之心可不是豕心又是什麼?不過,如此厚顏無恥的自褒連老夫都要自慚形穢!”
原本是冷嘲熱諷的話,被老頑童這麼說出來不知怎地就帶了說不出的喜感,倒給人造成一種錯覺,這箱子中的人體內臟真的都是倭人的。
內臟不比其他,感官上會比人體四肢令人厭惡,蕭逸不動聲色地將沐之秋拉至身後,一隻手臂反手摟着她,另一隻手緊緊握住她的柔荑。
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沐之秋也不反抗,溫順地貼住他的後背,只等蕭逸揭曉木箱中已有答案的秘密。
箱子被蕭逸輕輕打開,果然,裡面盛放着一堆一堆黑乎乎的人體內臟。也不知道這些內臟到底存放了多少年,此時早已幹如化石。
看得出來,這些內臟堆放得極有規律,大腸小腸在最下面盤好,上面依次是肺、肝、脾、腎等臟器,最上面才擺放着縮成雞蛋大小的心臟幹。
沐之秋心裡有點不舒服,虧得這個時代倭人尚未掌握先進的標本處理技術,否則,即便是她,看過其中一個木箱,再想打開其他木箱,也需要極大的勇氣。
只要不是細菌的培養基,任何東西都可以被忽視,關上箱蓋,三人來到最後一區——震東區。
老頑童一直不太服氣蕭逸的聰慧,直到看見震東區的木箱右下角刻着“龍脈”字跡,才自嘲地悶哼了兩聲。
沐之秋雖早猜到每一區的箱子裡都裝着什麼,卻沒料到蕭逸說得如此精準,竟連每一區的箱子上刻着什麼字跡都猜得一清二楚。原來還是她沉不住氣,她所猜出的這些,蕭逸一早就猜到了吧?所以,他纔會縱容她的小算計,配合她的不厚道,便是將展露才華的機會也在不知不覺中留給了她。
不由地,便鬆開了老頑童的手,她往蕭逸懷裡又靠了靠,手臂卻已自覺地環住了蕭逸的蜂腰。
蕭逸眉眼一彎,無聲地笑起來。他的小女人一旦動情,竟如此黏人,叫他在受寵若驚之餘歡喜得幾乎要忘記自己姓甚名誰。這種感覺真好,便是在這暗無天日的密室地獄,他也覺得十分甜蜜。
老頑童沒注意他倆之間的眉目傳情,已經搬下一隻木箱打開來,果然,裡面盛放着一具具沒有了頭顱和四肢的軀幹。
這些軀幹被切割得十分整齊,就連脖頸和四肢的銜接處也沒有放過。倘若不是人體固有的特徵,很難想象這樣一塊方方正正的臘肉到底是什麼東西。
沐之秋仔細觀察,發現同離明區的手臂和兌金區的人腿碼放的方法相似,這些軀幹由上而下一個個被碼得整整齊齊,也用繩索綁成一摞。所有的軀幹全都正面朝上,看起來有男有女,但無一例外,腹部上都有長長的刀痕,掃一眼便知曾經被人開膛破肚過。這樣,便不難猜測先前的四肢和內臟都是從這些軀幹上切下來的。
見沐之秋眸光閃爍,愁眉不展,蕭逸嘆了口氣,“既然已經猜出來了,我陪你去證實可好?”
沐之秋看向蕭逸,她該怎麼表達?所有的線索都印證着她的猜測,但她就是害怕去證實。也許,證實之後,她身上最後一層神秘的面紗就要被揭開了,那樣的事實讓她根本接受不了。
從離明區一路走過來,她關注的不止是每一區箱子裡盛放的東西,她還在留心這些箱子的擺放秩序。顯然,注意到這一點的並不是她一個,蕭逸和老頑童都心知肚明,大家卻捨近求遠,專門配合她繞了個圈子查遍內圍的四個區,默契地誰都不提應該更早更直接地進入“點將臺”。
其實從悟出這裡奇門遁甲的隱喻之後,沐之秋就發現不管是外圍的箱子,還是內圍的箱子,全都正對着“點將臺”。